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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·卷三百七十九 元祐元年(丙寅,1086)

宋朝 续资治通鉴长编 李焘 著

起哲宗元祐元年六月戊子盡是月庚子

  六月戊子,詔:新復州縣知州、軍並堂除選,餘吏部選。

  司諫王巖叟言:「伏睹三月二十八日聖旨,其見任職事官有舊帶待制已上職者,並還舊職。竊見兵部尚書王存舊帶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,後及二年,乞補外郡。朝廷除樞密直學士,令再任。存堅懇辭免,竟不曾受告,只自龍圖閣直學士遷兵部尚書。今既立法許職事官帶舊職,則王存止合帶龍圖閣直學士,不合帶樞密直學士,豈可以不受告之寵名,便為已曾帶之舊職?蓋張璪與存是親故,因緣依傍,以行私意,眾議不平,謂璪以姦邪附會,致位政府。聖明在上,自當竄逐,而陛下曲示涵容,以存大體。璪固宜惴惴小心,以不欺為報,而益敢肆於為姦,將陛下名器作人情,故使外人皆曰:『王尚書帶密學,甚得親家力。』臣既聞之,不勝其憤。按璪天資邪佞,安於為私,欺朝廷多士如無人,賣國家美官如己物。近又除文及、韓宗師之類,固非一事,陛下如何可防?一日萬幾,防之得無勞乎?宗廟至重,陛下何不求賢以自佐,而使聖心日逸而無憂也。伏望睿慈早賜罷免,以清聖政,為天下福,臣不勝懇懇納忠之至。」

  貼黃:「王存元是龍圖閣直學士,因何便帶樞密直學士?令改正施行,亦足使姦臣知懼,不敢公然欺罔陛下矣!陛下近因韓絳辭免宗師除命,遂從其請,恩意不傷,事體以正,中外之人,無不仰望聖德。」

  己丑,御批:「兵部尚書王存,元是龍圖閣直學士,近因復帶職,何故卻除授樞密直學士?可具因依進入。」中書省奏:「王存昨自龍圖閣直學士、知開封府滿二年,除樞密直學士,未受命,改除兵部尚書。今尚書復帶職,為存已曾除樞密直學士,難以卻除龍圖。」御批:「見任職事官,近降指揮,有舊帶待制已上職者,並還舊制。聞王存舊帶龍圖閣直學士,雖曾除樞密直學士,緣當時辭免不曾受告,若依新除指揮,合與不合便除未受告之職?可議奏進入。」中書省奏:「存昨任龍圖閣直學士、知開封府,又除樞密直學士,未受命間,緣官制改除尚書,更不帶職,經今二年。近降指揮,職事官許帶舊職。若卻除龍圖閣直學士,即降職一等。」(此據御集。王存除密直在四月十八日。)

  既而輔臣入對,太皇太后問:「主王存者誰邪?」門下侍郎呂公著言:「臣實與三省共議。」太皇太后曰:「聞王存附會王安石,進不以正。」公著曰:「安石初執政時,未建東西府,存與安石對門居踰年,不一過之,士人至今稱是。」太皇太后曰:「若然則無疑矣。」

  措置熙河蘭會路經制財用言榷茶司買馬場并綱馬上京,及支過本路糧草等,請歲計數,令榷茶買馬司以頭子錢撥還。從之。

  庚寅,通直郎、根究上供錢物張升卿言綱運入門,令門司置籍,錄部押人姓名、起發月日、物色名數,申所屬省、部、寺、監,下庫務交納,庫務具年月日正剩欠數,申寺、監。從之。

  太常博士呂希純言:「皇帝親祠明堂,請依皇祐及嘉祐、熙寧故事,復設小次。俟皇帝初獻畢,禮儀使奏請歸小次,三獻畢,奏請就版位。恐議者以元豐新定禮文,皇帝立於阼階,故因去小次,請自今仍舊設於明堂午陛之東,太廟即設於東階之下。」太常寺參詳,景靈亦合設小次於東陛之下。從之。

  辛卯,監察御史陳次升奏:(編類章疏六月五日。)「竊以民財有限,取之不可以過多;邦賦有常,用之不可以無節。熙寧以前,上供錢物無額外之求,州縣無非法之斂。自後獻利之臣,不原此意,惟務刻削以為己功。若減一事一件,則據其所減色額,責令轉運封樁上供。別有增置合用之物又令自辦。上供名件,歲益加多;有司財用,日惟不足。既無家資之可助,又無鄰粟之可貸,必至多方以取於民,非法之征,其來乃自乎是。且人生而莫不有惻隱之心,豈無愛民之意?比年監司多以掊取相高者,蓋迫於歲計不足,其勢不得已而然也。伏自陛下臨御以來,輕徭役,薄賦斂,澄汰掊克,崇尚忠厚,天下之人莫不咸被德澤,歡欣鼓舞,屬心內附,拭目以觀太平之極致。然而額外上供之數未除,竊恐異日供應不辦,官司則有失職之責,苟欲避免,侵漁之患復從而至,何足以上副陛下仁厚之德?臣欲乞聖慈特降指揮,勘會熙寧以來,於舊上供額外剏行封樁錢物,並與放罷,庶使官吏不至過有誅求,而民無騷擾之患。」

  癸巳,詳定役法所言:「臣僚上言,應坊場乞罷實封投狀之法,立中數為額。詔韓維等相度以聞,欲乞以前界買撲錢【一】,委本州看詳。若累界有增無減,即取累界中次高一界為額。前後拖欠數多及累限無人承狀,雖有人承買,比最高價虧及五分以上者,縣相度減定申州,與轉運司,次第保明申省,仍立界滿承買抵當約束,餘並依舊條。」從之。(新、舊錄繫此事於十一月四日。按八月二十二日戶部言出賣戶絕田宅,已有估覆定價,欲依買撲坊場罷實封投狀。從之。然則八月以前,實封投買坊場法固先罷矣。又按劉安世言,元年六月七日,有敕罷實封投買坊場法。以此二事證之,新、舊實錄必誤。今自十一月四日移入六月七日。編錄條貫亦六月七日聖旨。呂陶乞罷實封,附四月,卻至月末。劉摯正月九日先有論列,此蓋從陶請也。)

  甲午,朝散郎吴革為江東轉運判官,尋罷之。先是,轉運判官三員,革替齊堪,而劉拯尚在任,有詔止除一員故也。(革罷在十一日,今并書之。)

  詔諸路轉運司:「每歲支移、折變,並須躬親審度地里遠近,順便體問收成豐歉去處,遵守詔條,禁戢官吏,務從民便。」

  復安州景陵縣為州,復鄂州漢陽縣為軍,漢川鎮、安州雲夢鎮、荊南玉沙鎮板江鎮建寧鎮、歸州興山鎮並為縣。

  戶部言:「百姓昔年請鹽,謂之蠶鹽。及至絲蠶之時,大有所濟,然後隨處納錢入官。昨因言者罷所俵蠶鹽,止令百姓虛納鹽錢,於義未安,請依舊俵蠶鹽。」從之。

  樞密院言西人遣使入貢,計會地界,合要承旨司官同共檢詳本末,計議事體。詔左司郎中劉奉世權樞密院承旨公事,候邊事了日依舊。

  御史中丞劉摯言:

  臣竊以國家之患,莫大於發政行令而人敢違;人臣之罪,莫大於邀功罔上而為國生事。記曰:「不從令者死。」於律,擅興千人者誅。蓋自古失御臣之道,使其陵上召亂,而後患有不勝言者,多必繇此。然則法令不可不嚴,而人主不可不察也。臣伏睹去年三月六日陛下登極赦書:應緣邊州郡,仰長吏、巡檢、使臣鈐轄兵士及邊上人戶,不得侵擾外界,靜守疆埸,勿令騷擾。命令既下,邊境之上,風塵頓息,蕃夷之情,感服面內。當此之時,知太原府呂惠卿輒於四月中旬被受赦敕之後,連遣部將折克行、訾虎相次以數萬人入西界討蕩,所得首級,皆是沿邊老弱【二】,虛夸以為功,而官軍人騎死傷甚眾。未幾,西人復讎,以五月犯塞,疆臣戰沒,士卒陷亡。臣以為勞師動眾,奏功不實,以至結怨外夷,猶未足論也。而其公違詔敕,擅出師旅,實無人臣之禮,則其罪不可以不治。謹按惠卿遭遇暴起,初不以道,幸嘗備位執政,不深惟大義報國,乃欲造非常之功,圖再進用。且邊陲本自無事,又陛下新即位,銜恤謹始,豈遑用武?故上循祖宗以來踐阼故事,加惠邊圉,禁相侵擾,丁寧戒諭,所以休息軍民,慰安夷夏。詔號宣布,明若日月,可謂至恩盛德,人情孰不欣戴?而惠卿以前兩府居帥守之任,所宜與國家同休戚,將順至意,以鎮方面,乃敢用貪功幸進之志,為此亂階。夫違棄制命,虧臣子之道,其罪一也。當陛下諒陰之中,謀動干戈,其罪二也。受神宗遺詔,未踰月而忘哀疚之情,覬幸功賞,為大不忠,其罪三也。致新天子命令失信于四夷,其罪四也。開外夷之隙,至今警備未得安靜,其罪五也。夫惠卿,天下知其為姦人也,方命擅兵,天下之大惡也,臣恐防微杜漸,朝廷不當涵養而不慮也。昔漢之王恢,欲徼一時之幸于匈奴,故為馬邑之役,孝武許之,是恢欲奉詔以從事也。然後以謀出于恢,故下吏不赦,使恢自殺。馮奉世出使外域,以便宜擊莎車,立功萬里,終以擅命不侯。蓋古之人御將審兵法義如此。若惠卿則非如恢之請命也,又非如奉世之止于擅命也,被新詔敕禁約甚明,而廢格不顧,是叛命者也。方陛下嗣政之始,以威福信義懷寧天下之時,而第一命為強悍之臣叛違而不從,欲朝廷無所誅詰,上下不敢誰何,臣知陛下異日有大政令,將不足以號天下而信四夷;姦臣之逆命,心輕國憲者,將接跡而動矣。臣位中執法,職在糾治姦慝,伏請以臣章付外議,正惠卿罪狀,考古之義,依律處分,以申大公之法,為姦雄之戒。

  貼黃稱:強臣廢詔出兵,則何事不可為也?伏望深察,只于樞密院契勘,見得出兵月日,在三月六日赦令約束之後,虧損國威,失外夷之信,不可不行誅竄。

  又稱:「臣聞惠卿在赦前,曾有管勾麟府軍馬張之諫陳說出兵不便。惠卿怒其異議,奏黜之諫。于是部將恐懼,既而三月六日赦敕繼到,又有折克行引赦書指揮申說,而惠卿不聽,使克行等於四月十七日并十九日入界。」

  又稱:「或謂惠卿恐于赦後曾有奏稟,臣以為不然。蓋三月六日赦,計程到太原當在中旬間,而出兵在四月十七日,則必非奏請得旨而後行也。借如曾有奏請,亦是違敕,如許之出兵,亦止是三省、樞密院經歷去處,不合依從施行,而于惠卿擅興之罪,不繫奏聞,皆無所逃也。」

  又稱:「惠卿自以罪大必將有禍,遽然託疾颺去,力求宮觀差遣,意謂朝廷雖有行遣,不過如此,故先自處置,此足以見其姦猾。今陛下若謂惠卿已是閒局,有所寬貸,乃是正中其計,則朝廷法不復可振,而悖慢之臣無復忌憚,非國家之福也。」

  又稱:「惠卿自罷執政,日夜規圖再用,謂非造奇功則不可以復得兩府。故逢迎朝廷,專意邊事。陝西已然之禍,更不復論。自初至河東,即為將士分番之制,變亂戍守舊法,故兵制大壞,邊備浸弱。調麟府兵民遠出,以耕塞外從來兩界不耕之田,虛內以營外,坐困三州,虛張所入,欺謾朝廷。」

  又稱:「惠卿天資凶險,其辯詐如少正卯,其姦邪如盧杞。始自小官附王安石進用,事安石有父師之契。一日當權,遂與安石為死讎,起鄭俠之獄,以廢逐安石弟安國。平時與安石以利相市,以私相求。及黜知陳州,乃盡以安石所通書簡繳奏上以傾安石。棄理背義,天下賤之。兄弟前後于淮、浙怙勢殖產,脅州縣,其事非一,四海所共知。今來違敕起兵一事,尤駭羣聽,實見無君亂常之心。伏望早賜誅竄,以快中外之憤。」

  左司諫王巖叟言:

  臣伏以人臣之罪,莫重于違君命以貪功,莫深于開邊隙以遺患。有一于茲,法所不赦。準元豐八年三月六日陛下登極赦書:應緣邊州府,仰逐處長吏并巡檢、使臣、鈐轄兵士及邊上人戶,不得侵擾外界,務要靜守疆埸,勿令騷擾。陛下所以謹始防微之心,可謂深矣,可謂遠矣!伏見前知太原府呂惠卿立心悖逆,輕易朝廷,當年四月內故違赦書,兩次擅發兵入西界三角川、聚星泊以來,肆意討蕩。致西人五月間,復以千五百餘騎犯葭蘆寨,供奉官王英為之戰死。惠卿為國生事,結怨連禍甚明。西人性重報復,既邊隙一開,豈獨王英一死而可已?後日之患,將源源而來矣。此首惡之人,所以不可不誅也。按惠卿陰讒狡猾,具足小人之材;凶險姦回,兼備羣邪之惡。昔為參知政事,竊弄威權,震懾天下,公行欺罔,人莫敢言,賈下之怨,歸于朝廷。幸先帝明照其姦,早加斥遠,不得久居中用事,不然,善人無類而生民塗炭矣!其天資殘忍而好貪,躁輕而喜動。雖處於外,亦未嘗少務安靜,以生靈之患,國家之憂為卹。所以果于違命而不懼,敢于擅興而無憚。方先帝升遐,臣子宜哀戚之際,而猖狂于弄兵,大不孝也。方陛下登極,大臣宜惴懼之時,而驕恣于犯令,大不忠也。使朝廷不知則已,知而不正典刑,何以行命令?何以嚴法守?何以折姦雄之心而消變于未兆?伏惟陛下即位赦書,非常赦比,四夷之心,固將信而倚之以自安。始踰月,而方面大臣,首不奉詔,罪豈可赦?使陛下即位之初,失信于夷狄者,惠卿也。陛下今一不治,他日邊臣有引惠卿為辭,而擅興逞志者,陛下何以責?此不可不思也。使惠卿有功且不可恕,況其無功?使當常時且不可容,況在初政?伏望陛下奮獨斷之威,正大姦之罪,以令四方。先王謂刑一人而天下服者,若惠卿其人也。惟陛下勿疑,以明國憲之不可亂,社稷幸甚。

  右司諫蘇轍言:

  臣聞以堯為君而舜為之繼,四凶之惡不得而容;以武王為父而成王為子,管蔡之罪不得而赦。何者?凶德貫盈,邪黨蕃熾。用之足以熒惑當世,存之足以遺患將來。是以聖人下為百姓遠慮,後為子孫深憂,逐而去之,靡有疑志。今皇帝陛下富于春秋,諒陰不言。太皇太后陛下委任大臣,政出房闥,而存養元惡,隱忍不誅,人知後患,懼者甚眾。臣近曾奏言:呂惠卿稟性凶邪,罪惡山積。自熙寧以來,所為青苗、助役、市易、保甲等法,皆出于惠卿之手。至于輕用甲兵,興造大獄,凡害民蠧國之事,皆惠卿發其端。故近歲姦邪,惠卿稱首。臣于前奏論之稍悉,然至今多日未見施行。竊惟朝廷近日掃除羣慝,如吴居厚、蹇周輔、呂嘉問、宋用臣等,皆以一事悮國,即加流竄。今惠卿兼有眾惡,自知罪大,托疾求閑,而朝廷因亦不問,臣恐國之政刑,從此大廢。今中外士大夫見惠卿獨得不誅,皆謂言事之官有畏強凌弱之心,執政大臣有吐剛茹柔之意。朝廷用法不平,掇拾蜂螘,脫遺鯨鯢,貽患後人,取笑千古,因此羣惡小醜已得罪者,亦皆不服。伏惟二聖臨御,至公如天地,至明如日月,其於用法不應如此。臣愚竊料聖意必謂方今弊事略除,羣枉消退,惠卿既領宮觀,不足復誅,故稍加闊略,以安反側。臣退復思慮,終謂不然。惠卿姦人之雄,用意不淺,無病而去,有伺隙之心。使之一旦復攝尺寸之柄,必致天下之患,若不以時放棄,深折姦謀,臣恐朝廷未得安枕而臥也。伏乞檢臣前奏,付外施行。竢元惡已除,然後洗滌瑕疵,以安中外,不為晚也。臣不勝憂國愛君之切,不顧死亡以犯凶人,惟陛下裁幸。

  右正言王覿言:(覿言不得其時,附摯、轍言後。)

  臣聞自古中國有以致外夷之患者,其端固不一也。然大要多因守邊之臣貪功生事而侵擾之,積以成釁,其禍乃深。故漢武帝用王恢、聶壹之言,絕匈奴之好,以興馬邑之師,已而無利,其後連兵不解者數十年。唐明皇因孫誨、趙惠琮之謀,背吐蕃之請,以有青海之戰。初雖一捷,其後官軍陷沒者數萬人。如武帝、明皇,可謂英睿之主矣。然一為邊吏所誤,渝盟爽信,以快一時,使生靈肝腦塗地,財殫力竭,為後世笑,可不為之痛惜哉!故為國深慮,若貪功生事之邊吏,置之法而無赦,則庶幾得所以懷外夷、安邊境之道也。

  臣伏見資政殿大學士呂惠卿,前知太原府,於元豐八年違敕差折克行等,於四月十七日入西界三角川以來討蕩,及差第一將訾虎於四月十九日入西界聚星泊以來討蕩,第二將及麟府州蕃漢士卒及添差之兵無慮二萬人騎。故結釁于彼,而我之士卒陣亡及傷而見姓名者數百人,隨軍子弟不與焉。支過賞功及陣亡輕重賜銀絹二萬餘匹兩,犒設及其餘錢糧又數萬計。致西人卻于五月中,引千餘騎犯邊,至葭蘆寨,供奉官王英以戰死,兵士陷沒者六十餘人。自是惠卿內懷憂恐,作守備于極邊難得水草之地,添屯兵馬,虛費極多。

  臣訪聞惠卿出兵之時,邊境本自安靖,徒以元豐八年曾有朝旨,倏往忽來,為擾耕之計,惠卿緣此于去年春間面諭諸將,及遣邊官諷沿邊將佐,甲乙出兵。蓋欲事成則功歸于己,不成則罪在將佐而已。故管勾麟府路兵馬公事張之諫不肯隨順申請,惠卿挾怒奏黜,人咸冤之。未出之間,三月六日登極大赦既到,折克行以赦書指揮不得侵擾外界,未肯出兵。惠卿不聽,故克行等乃以四月十七日、十九日入界。

  臣伏讀三月六日赦書:應緣邊州府,仰逐處長吏并巡檢、使臣鈐轄兵士及邊上人戶,不得侵擾外界,務要靜守疆埸,勿令侵擾。此朝廷之美政,陛下之盛德也。凡州郡赦書初到之日,集官吏軍民而宣讀焉。聖恩深厚,孰不咨嗟,四夷傳聞,當亦感泣。蓋皇帝陛下即位之始,太皇太后同聽政之初,以神宗新棄天下,聖心悲哀,豈遑武事?故須慰安外夷,休養兵民,俾兵民安土而無荷戈之憂,外夷歸心而無擾邊之患。然後可以見中國禮義之舉,可以申聖孝亮陰之情也。而惠卿志不在哀,心輕赦敕,僥倖功賞,妄興師徒。使朝廷內則致疑於兵民,外則失信於外夷,虧損國體,蠹傷聖政,皆惠卿之由也。

  臣檢會本朝自建隆以來南郊等赦,並無前項不得侵擾外界等指揮,惟太宗、真宗、仁宗、英宗、神宗登極大赦,戒敕邊吏,與去年三月六日赦文正同。于此既有以見祖宗謹始之先務,又有以知陛下承祧之深意也。是則于國家之體,所繫豈輕哉?凡厥邊臣,敢不恭命。惠卿嘗為執政,方握帥權,朝廷禮遇不為不優,國家委寄不為不重。所當將順聖德,彈壓邊陲,若提封之內,敢或違敕弄兵,輒侵外境,自當決行軍法,以嚴天子之命,以為邊吏之戒,安可自為亂階,身犯詔禁?渙汗之號,方悅于羣情;無名之兵,已駭于眾聽。如此則吏民豈復以赦書為可信?夷狄豈復以中國為可親?四方豈復以朝廷為可尊?後世豈復以祖宗為可法?陛下以惠卿之罪為微邪?以惠卿之惡為可恕邪?以惠卿之罪為微,則自古以來廢詔逞兵,戕民辱國者皆小罪也。以惠卿之惡為可恕,則自今以往,欺君罔上,壞法亂常者皆可恕矣。

  或謂惠卿雖無遵用赦書之意,亦豈敢更不奏請而遠出兵哉?請不請固非臣之所知,而其為罪惡則均也。使惠卿不復請而遂出兵,則是直廢赦敕,無人臣之禮,罪不容誅。若引赦為說,而有請焉,亦不過張大出兵之利以欺罔朝廷。以邊帥之請而信之不疑,則適足以致非禮之舉,失信之過,盡歸朝廷也。為臣不忠,孰甚于此!伏望朝廷察惠卿妄興師旅,違聖孝之情;廢格赦敕,無人臣之意。開異日邊鄙之患,僥倖功賞,志不在哀。內致疑于兵民,外失信于外夷,虧損國體,蠹傷聖政,早行誅竄,以為天下後世不孝之戒【三】。又言:

  臣今來竊聞惠卿出兵之前,曾有奏請。伏慮朝廷為其有奏請而薄其罪,臣請畢其說。惠卿之罪在廢赦出兵,不在奏不奏也。奏而廢赦,其罪重輕相去無幾。惠卿奏請之意,臣固不得而盡知,然臣竊料之,其說有二而已。其一,不過謂元豐中曾有詔旨為擾耕之計,妄云與赦敕兩不相妨,而可以出師。則是惠卿引前詔以惑朝廷,而乞廢赦也。其二,不過但以師期來請,而不及赦,則是惠卿心輕赦敕,而直廢赦也。引赦與不及赦異,其廢赦則均也。朝廷不允其請,乃是惠卿欺罔之計不得行而已。朝廷允其請,乃是惠卿欺罔之計得行而已。欺罔之計,得行與不得行雖異,其為欺罔則一也。臣竊惟皇帝陛下、太皇太后陛下臨政之初,首宣赦敕,欲以著大信于外夷,申大戒于邊吏也,乃因惠卿一舉而壞之。本朝自太宗以來,登極大赦,指揮不得侵擾外界,六世所共守也。乃至惠卿一朝而廢之,陛下謂惠卿之罪猶在可恕乎?其所以為罪,豈在奏與不奏之間乎?

  監察御史韓川孫升、左正言朱光庭奏:「伏聞蔣之奇自權發遣運江、淮,忽除天章閣待制、知潭州。之奇小人不足以當斯任,伏望寢罷,以協公議。」御批:蔣之奇除待制、知潭州告可只今進入,如已發出,即卻行勾收,三省進呈罷之。(政目八日罷之奇待制、潭州指揮,元指揮在五月二十六日。)

  右司員外郎文及為衛尉少卿,從其父彥博請也。(政目在初四日,今從實錄。)

  左司諫王巖叟言:「臣上章言執政差除文及、韓宗師有私意。後契勘得不出于宰相,特出于中書侍郎張璪。雖左丞清臣、右丞大防皆可責,然主意者璪也。所以外議罪璪為深,幸陛下至明,自見其失,因二老之請而罷之,中外之人無不竦服陛下聖斷。若知恥畏義,便合待罪自引,而頑然不以為非,有慢上之心。臣又言除王存帶樞密直學士不當。璪與存親,亦出于私,尤為著見。竊聞陛下批降聖旨,問其所以,臣不知作何說以對陛下【四】!料別無道理可言,不過說資任高,年月久,又不過妄引體例,要之皆非也。今來敕旨只令帶舊職,則一切浮辭都不可用,此事只一句可了,畢竟樞密直學士不是王存曾帶之舊職,盡是妄生議論以塞聖問。緣今來敕旨只令帶舊職而已,非舊職則不合說及。陛下至明,自可以見,不待臣言。明知其非而不行改正,則今後權臣安于為私而無憚矣,知陛下容之也。臣有言責,不敢不爭。璪之舞姦權、弄威福以賣朝廷者如此。此非可以為大臣,持國柄。積日累久,惟有損于朝廷,殊無益于陛下。臣為諫官,坐觀害政之人在廟朝,豈可不言?然非臣嫉之也,天下公議之所嫉也。臣特以天下之心告陛下耳,願陛下以公議為卹,早賜罷黜,以幸天下。」

  乙未,光祿少卿趙令鑠言:「自來宮闈令當出神主參畢升殿,其光祿閱視之官,亦合先行參神之禮。下部請光祿卿凡祠事豫升壇殿,點視實設禮料,依宮闈令先行致恭再拜,然後升壇陳設。」從之。

  戊戌,詔自今職事官帶學士、待制者隨駕,其不帶職合隨駕者仍舊。

  又詔知軍州路分兵官、州鈐轄兼將,並理本差遣到任年月日為任。其按試將兵,自依將官年月法。

  又詔罷制造京城樓櫓。

  詔自今科場程試,毋得引用字說。從殿中侍御史林旦言也。(二年十二月十二日可考。)

  左正言朱光庭言:「張誠一邪險害政,有虧孝行,乞重行黜責。」詔誠一特責授左武衛將軍,分司南京,許於本處居住。(五月十八日責授客省使、太平觀,紹聖元年正月七日追復舊官。)

  右司諫蘇轍言:「臣竊見唐命尚書郎,常選用文行政事之臣,以分總庶務。神宗皇帝始復唐室舊制,其于用人最號重惜。今陛下臨御,一新庶政,朝多清流,貪殘之人,不當復置省闥。謹按金部員外郎呂和卿,本惠卿之弟,而章惇所薦。和卿始以奏補入仕,賦性愚騃。方其歷任未成考第,而惇稱其所至有聲,當時士人無不竊笑。其後與惠卿共建手實簿法,惠卿方任執政,使和卿上言,而惠卿力行之。其法以根括民產,不遺毫髮為本,以獎用憸險,許令告訐為要。估計家產,下至椽瓦,抄劄畜產,不遺雞豚。天下騷然,如被兵火。紙筆踊貴,鞭笞恣行。然其為術迂疏,卒不能得民要領,先帝知其不可,遽寢不行。近日蹇周輔以賣鹽得罪,吴居厚以榷鐵蒙責,呂嘉問以市易被逐,宋用臣以導洛遠徙。至于蹇序辰、郟亶之流,一罣其間,皆不逃譴。而和卿首為簿法,害民之多,過于鹽鐵等事,獨安然不問,竊據郎曹,質之公議,實失邦憲。兼之頃任考功日,其兄溫卿任秦鳳提刑,明知添支米麥,不許割移他處。和卿私利西邊軍食價高,割就溫卿本任,作弟姓名字請領,虧損邊計,以益其私。蓋其兄弟貪冒無恥,從來如此。雖事在赦前,而竊據清要,公議不允。伏乞朝廷重行黜責,使清濁稍分,以警在位。」詔:和卿權知台州。

  衛尉少卿陳侗知陝州。(侗出守必有故,當考。初八日文及已除少衛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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