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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·卷二百三十三 熙寧五年(壬子,1072)

宋朝 续资治通鉴长编 李焘 著

起神宗熙寧五年五月盡其月

  五月庚辰朔,御文德殿視朝。

  命供備庫副使陳珪管勾作坊,造斬馬刀。初,上匣刀樣以示蔡挺,刀刃長三尺餘,鐔長尺餘,首為大環,挺言:「制作精巧,便於操擊,實戰陣之利器也。」遂命內臣領工置局,造數萬,分賜邊臣。斬馬刀局蓋始此。八年四月二十八日并五月十七日可考。

  召東作坊使、廣南西路安撫、都監兼知欽州石鑑赴闕,將議經制南、北江也。召石鑑據御集。經制南、北江在此年閏七月,其月二十一日以鑑為湖北鈐轄,今先見於此。又恐初召鑑時非為南、北江,會劉策死,因令鑑代策耳。閏七月六日日錄:石鑑【一】,邕州人,知峝丁次第。

  辛巳,詔以古渭寨為通遠軍,以王韶兼知軍。古渭,唐渭州也,自至德中陷於吐蕃,至皇祐中始得其地,因建為寨,上將恢復河隴,故命建軍,為開拓之漸。先是,上嘗言古渭可建軍,王安石曰:「蕃人但見貴種則已悅慕附從,若說以中國威靈而懷之以道,何憂不集?近羌夷盡來古渭決曲直,既盡來則易成臨長之勢,臨長勢成則化為內地不難矣。」上乃遣劉宗傑往與韶及高遵裕議之而降是詔。上因論郭逵、韓絳議小城寨不可併云:我費人,彼亦費人,併則我省人,在我之利害等爾。安石曰:秦與六國並時,秦併小邑為大城而秦終以強,蓋如孝公者有謀略,能完其氣勢。苟有入吾地者,雖小獲利,吾能報之以大害,故雖無小城寨而敵不敢犯也。苟不能如秦有謀略,則不免多置小城寨矣。郭逵、韓絳議見二月五日,於古渭無與也,朱史強附見,今不取。是月二十四日癸卯,王中正乃往秦鳳緣邊司,更詳之。四年十二月四日,劉宗傑代呂大忠立秦鳳封溝。

  上批付中書:「近不往【二】據雄州繳奏,北界涿州來牒理會白溝【三】增修館舍及添駐兵甲事,未知因依虛實,可令緣邊安撫司勾當公事李舜舉、提點刑獄孔嗣宗密切仔細體量,詣實事狀,速具聞奏,仍各實封劄與。」此據御集。舜舉代李憲勾當,見御集五年四月一日。

  樞密院上開封府界諸縣教閱法,令有五指揮處日輪一指揮赴都教場,都監、監押臨視。無都教場,即就本營日一教,事藝疏者日兩教。應輪當赴教,指揮內守衣甲、巡倉之類,亦差人抵替。子垜方一丈,射帖方二尺五寸,距所射五十步。弓以九斗、八斗、七斗為三等,弩以二石七斗、二石四斗、二石一斗為三等,槍刀手亦以事藝之高下分三等。遇旬休、節假、請衣糧草日及為雨雪沾溼,并許權住教。餘分四日,初射等第弓弩,次射親,次打陣,次射,周而復始。提舉官所至縣,因教閱日並以酒食犒軍員如春秋大校,其弓弩手射親并床子弩砲手並支銀楪。在京及京東、西教閱準此。詔從之。其開封府界仍差官提舉。四年九月二十四日,初教閱;今年五月七日,議番上。

  詔修金明池橋木止用常材。先是,發運司調橋木,悉取嘉樹幾千計,而上以游燕不急之用,懼勞遠民故也。

  詔:「宗室非袒免親許應舉者,試策三道,論一道,或大經議十道【四】。初試黜其不成文理者,餘令覆試。所取以五分為限,人數雖多,不得過五十人。累覆試不中,年長者當議量材錄用。」新紀書云宗室非袒免親應舉法,舊紀無此。

  癸未,內藏庫副使、知儀州郭固同編修經武要略。

  詔密州觀察使向傳範【五】所占陝府等兵級二十八人可罷歸,以剩員八十人代之。先是,上患近臣、戚里多冗占吏卒,命提舉司勾當公事錢昌武磨勘減放,而傳範輒抗章請留,上曰:「朝廷立法,當自近戚始,奈何以傳範撓吾法?」故有是詔。

  又詔塞決河,逃卒許首身與免罪,死者人給本家三千。京東夫及本路續發急夫適妨農時,及京東夫以道遠,並免戶下支移、折變一年。部夫官以工料不及被劾者,案上取旨。京東部夫官任滿注家便官。以上批「黃河大役,今已休工,宜有寬恩及勤事者」故也。

  又詔增中書審官東、西、三班院,吏部流內銓、南曹,開封府吏祿,其受賕者以倉法論。上曰:「中書吏俸已厚,恐堂後官已不受賕矣。」王安石曰:「中書下等吏人亦多是近上吏人子弟,恐未免受賕也。今欲清諸司,即宜自中書始。今所添錢,除用坊場稅錢外,合支三司錢二萬六千緡,然坊場錢方增未已,亦恐所支不盡三司此數。若行此法,即自中書至諸司皆不受賕,亦足觀示四方聖政之美也。前人稱孔子為政,亦以賓至不求有司為善。」上曰:「然。」朱史移此段附三年八月癸未,蓋失先後之序,今移。日錄仍見本日。

  上問王安石:「見秦州衙前分析木征事否?」安石曰:「已見了。初,秦州遣人往董氈所,木征坐之庭下。又緣路多打撲財物,過洮、河東即一如漢界,不敢復打撲阻留,此王韶招納之效也。」上言:「要招納,須用威乃能成就。」安石曰:「如木征極易取,但令邊將先陰厚撫結木征下首領,使其心內鄉,又善撫初附,令彼首領見而慕羡,則木征孤特,若取之則取一夫而已,何難之有?木征既取,則董氈、夏國皆知懼,如董氈亦非難取也。」上曰:「邊將誰能辦此,王韶能否?」安石曰:「此事非王韶、高遵裕不能辦也。」八月丁亥可參考。

  先是,河東轉運司言梢草必不辦,既而程昉自辦之,上令勘張問等,與昉轉一官。至是,再進呈,乃下提點刑獄司復案昉所買梢草,保明聞奏,及問等分析。

  乙酉,賜木征細衣著百匹、翠毛細法錦旋襴一領,以其進藥物故也。

  丙戌,供備庫副使、知豐州高遵裕遷五資,令再任,仍特支賜,以河東經略使劉庠言「遵裕修展城壘,繕完兵械,約束邊吏,不敢邀功生事」故也。

  詔開封府界諸縣保甲願養馬者聽,仍令提點司於陝西所買馬除良馬外,選驍騎以上馬給之,歲毋過三千匹。先是,中書與樞密院同進呈保甲養馬事,文彥博曰:「此事須經羣牧司相度。」上曰:「此何與羣牧司事?韓維又新到,只朝廷相度。羣牧司官識見必不能及遠。」彥博又言:「三代有邱乘出馬,又有國馬,國馬不可少。」王安石曰:「三代用國馬多以用車故,又有田馬以備田事。今既無田事,即又無用田馬。」吴充曰:「今法欲令馬死即民間賠備元馬,恐不便。」安石曰:「今法若不願別買馬,卻但償價錢,別召人買。」充曰:「亦恐民間少錢。」安石曰:「此法已令諸縣曉諭,百姓多以為便,有千五百戶投狀。」充曰:「大抵言情願者皆官吏驅迫。」安石曰:「若官吏驅迫,即是諸縣等第均敷,今但有千五百戶投狀,必非驅迫。」彥博曰:「如體量和買草,河東和買亦名為和買,俱不免驅迫。」上曰:「此即是均敷,均敷即自來驅迫,若非均敷,則非驅迫可知。」彥博曰:「緣官吏或冀望升擢差遣,故上下相蒙,以強抑為情願,不可不察也。」安石曰:「必無此事。近事但有沮壞朝廷法令,即為眾人所助,朝廷曲示含容;至於奉行朝廷法令,即自為眾人所窺伺攻沮,朝廷有所聞,亦未常少假貸。如兩浙西路,但聞遏抑訴災傷百姓催迫常平物,初未及究見所聞虛實,便專遣使案察。李瑜、周約議助役事,亦未及推問,便罷其差遣。李瑜罷,在四年十月九日,周約時為刑憲。如此則但有觀望,不敢應副朝廷。行法之人,無緣敢抑勒百姓以趨赴朝廷所欲興作,若抑勒百姓,即百姓何緣不經待漏出頭、打鼓進狀?經待漏出頭,即陛下理無不知;打鼓進狀,即陛下理無不見。陛下既知見,理無寬貸。官吏不知何苦須要抑勒百姓,為蒙蔽之事?」彥博曰:「李瑜、周約尋即牽復。」安石曰:「瑜、約自為推究得無罪,自不當絀責。」充等又言恐揀卻好馬,兵士怨望。安石亦以為無害。上曰:「此是令保甲養馬,又是揀好馬與保甲,於兵士有何可怨?」他日,上批付中書:「保甲浮浪無家之人,不得令習武藝。」安石曰:「武藝絕倫又累作凶慝,若不與收拾,恐生厲階。」上曰:「可收拾作龍猛之類。」安石曰:「須隨材等第與收拾。」上終慮浮浪人習學武藝為害,以保甲法不如禁軍法嚴密。安石曰:「保甲須漸令嚴密,縱使其間有浮浪凶惡人,不勝良民之眾,即不能為害。臣近口奏,但未條上,欲令保甲代巡檢兵級上番,日除破飲食外,所餘錢糧各令以武藝等第較取。又分武藝為三等,災傷已上五分即賑以斛斗,自十五石至五石。若有武藝高彊慮其為患之人,即才五分災傷已受十五石斛斗,若較取錢糧之餘,一歲又可得五七千;冬閱免體量草夫役,又可得草數千;若更有盜賊追捕,即又得賞錢至厚。如此即有武藝之人,豈肯舍此厚利卻欲作過?即眾不勝寡,不能為患。至其無藝之人,但當恤其貧困,不憂其能為彊梗也。若作賊盜,即但為保眾取賞之資而已,可無慮者。」上慮歲久錢糧不給,安石曰:「巡檢下六千人,每千人歲約三千貫,是一歲費十八萬貫。今若罷招此六千人,卻以保甲代之,計所用錢糧費十八萬貫尚剩十萬貫。以十萬餘人替六千人,又歲剩錢十萬貫,何至憂不給也。教閱至一二年,便令保正募征行者,六千人必可得,況但要守衛京師而已。若歲歲閱教保丁,又封樁所剩錢十萬貫,則非特畿內守衛日彊,兼亦財有餘積。宗廟社稷之憂,最在於募兵皆天下落魄無賴之人,尚可與之守社稷封疆,況於良民衣食豐足者眾,復何所虞?然此事非陛下躬親庶政,上下無壅,亦行不得。養馬事,向時民間以官馬為有尾禍祟,豈敢請官馬?今民間爭養馬,亦足見朝廷政事粗為百姓所信,知其後無擾害故也。易曰:『觀民也【六】。』但觀民如此,即我所生可知也。」此月二日,又二十二日,并七月五日可考。

  丁亥,右監門衛大將軍仲奚領交州刺史,以學士院試大義論中等故也。

  上出西邊探報,云:「董氈子與秉常妹為婚。」王安石曰:「洮、河一帶內附,董氈不能不憚,與秉常結婚,理或有之。」上憂其合,安石以為在我而已,此不足慮。上又言木征驕蹇,安石以為可令王韶等以計取之,若得木征,即洮、河一帶皆當為朝廷致死,無所不可。緣羌惟畏大種,木征既禽,即威申於諸羌。馮京以為木征不犯中國,何須如此。上曰:「中國遣使臣去,卻坐之堂下,又言語悖慢,豈得為不犯?」京曰:「漢文帝於匈奴,但來則禦之而已,未嘗與校。」上曰:「漢文帝與馮唐言寢食未嘗忘李牧,豈是不欲與匈奴校?要安疆埸,須威足以制,乃能無事。」安石曰:「漢文帝固不如文王『是伐是肆,是絕是忽』,故能『四方以無拂』,然後民始附,可以有臺沼之樂。先王以天保以上治內,采薇以下治外,未嘗不始於憂勤,然後終於逸樂。今木征,河州刺史也,以區區萬人之聚,乃敢陵侮如此,我以天下之大,四夷不敢伐,不敢忽,非文王之事也。且『元后作民父母』,【七】使疆埸之民為夷狄所陵,豈為得已?然此事要以謀,不可以力,當居萬全之地以制夷狄之命而已。」四日癸未可參考。

  戊子,樞密院檢詳兵房文字朱明之言:「內殿承制已下願換文資者,乞不須三代及親屬曾任文資之家。」從之。

  庚寅,詔延州通判范子儀為鄜延路定立界至官,替張穆之。初,穆之被詔與夏人於界首議事,穆之擅令保安軍北巡檢張藻招夏人就本軍會議。經略使趙卨以聞,文彥博等謂穆之生事邀功,違元降指揮。上曰:「只委趙卨自可,何用穆之?」王安石曰:「臣初但欲委諸路經略使,陛下必欲差官,然差亦無傷於委任將帥。昨所差官但令與本路商量耳,兼將帥實有欺罔不可信者,得朝廷所差官去,則奏報不敢為欺。」上曰:「如此即無傷。穆之乃不肯與本路商量妄作。」安石曰:「此自是穆之違元降指揮,非指揮失當也。」故令子儀替穆之。穆之立環慶溝封,在去年十二月四日,不知何時改鄜延。

  青唐大首領俞龍珂為西頭供奉官。初,議俞龍珂官賞,上欲與內殿崇班厚賜之,曰:「必足以鼓動其餘生羌。」安石曰:「此事當令王韶、高遵裕斟酌,申奏朝廷應副。若朝廷直除與內殿崇班,即俞龍珂自以朝廷獎擢,不由緣邊安撫司,驕抗不肯聽服,卻令安撫司更無可驅誘,此一不便也。又恐其餘首領互相比較,合要恩獎,一有不得,卻生怨望,二不便也。天下之勢,如心使身,身使臂,臂使指,乃得安利。今朝廷自要驅誘俞龍珂輩,即是以身心使指,全不由臂,事勢非便。莫若令王韶輩委之以事,隨事大小與官賞,則輕重緩急不失事機,又必得俞龍珂輩為實用。」上悅曰:「第恐王韶不敢更乞與俞龍珂官。」安石曰:「陛下因中人諭指可也。」上曰:「中人傳諭事,意多不盡。」安石曰:「陛下以手敕諭之亦可。」上曰:「只卿將書說與。」安石曰:「近為韶有公事,得韶書都不曾敢報答。」上曰:「與書何害?」上又欲便除俞龍珂蕃部刺史,安石曰:「恐未須如此,但令韶相度最便。」文彥博曰:「近者悅,遠者來。俞龍珂官賞若過厚,則舊蕃部或不樂。」上曰:「事勢大小自不同。」安石曰:「誠如此。令修己事力豈俞龍珂之比?」上曰:「令修己止四百戶,俞龍珂號為十萬眾【八】,縱甚少亦必數萬。」乃從安石議,下安撫司而有是命。仍寵以階勳,賜姓包名順。西羌俞龍珂既歸朝,至閤門引見,謂押伴使曰:「平生聞包中丞拯朝廷忠臣,某既歸漢,乞姓包。」神宗遂如其請,名順。其後,熙河極罄忠力。此據李復珪記聞,恐所聞或非實,當考。四年十二月十八日,初授殿直。

  太常丞、權監察御史裏行黃好謙權通判潁州,以母老自請故也。

  辛卯,詔:「北界多不循舊規,近頗生事,慮別蓄姦謀,可指揮河北、河東厚以錢帛募人深入刺候動靜以聞。」兩朝誓書冊內載:熙寧五年,雄州奏:「職方員外郎王珫與監榷場侍禁李端彥於白溝界首橋南幕次內,與北界差來左衙戴從省坐定,依例般第一會絹二千匹去橋中心排垜定,有北界永豐庫揀子楊元亨點過大數,二軍人數過小數。從省令元亨解開絹束,逐匹看覷,并托量丈尺。端彥等面與右衙從省理會:『信好之物,久來交割,不曾有此體例【九】。』從省稱:『為今次宣命指揮從省,交割時一匹匹點檢看覷,當裏面別無小損破弱,即行交割,不云生事。』從省又云:『設使一色好絹【一○】,亦須剩住幾日。交割圖表子細云云。』州司勘會,久來交絹體例,每二千匹作一會,只事逐會點數來交割,不曾差人解拆絹一匹匹看驗量托。今來若縱令如此揀選量度,不惟邀難住滯,深恐頓失事體,仍慮節次別生事端,無有了期云云。兼稱自去骞以來,凡交割銀絹,逐次北界須作邀難,再三整理,方循舊例。今來又有生事,若不作理道,略與約勒,竊慮北人轉生枝節。州司看詳,若便曲與隨順,令一匹匹托量點檢交割,不惟有損事體,又緣北人方當生事之際,竊慮愈生侵慢之心,深為不便。本州已牒王珫等【一一】更且伺候三兩日,須是以久來體例交割去訖。」五月十二日,奉聖旨令雄州執守理道,婉順商量,依自來體例交割。不知後來如何交割。此韶稱北界多不循舊規,蓋指此等也,今附注本日。

  王安石以王韶書進呈,韶言:「已拓地千二百里,招附三十餘萬口,韶本傳云:韶上所降蕃部版圖,得地二千餘里,口二十餘萬。朱、墨并同。乃與韶書異,當考。然此特眾人以為異效。韶所欲為朝廷施為此尚未髣髴,料相公亦不止期韶以此,恐勾當人各欲保守見功,無復奮勵向前之意。」安石白上:「韶如此誠善。今三十萬眾若能漸以文法調馭,非久遂成漢人,緣此本皆漢人故也。韶言募到勇敢九百餘人,耕田百頃,酒坊三十餘處。蕃部既得為漢人,蕃部賤土貴貨,漢人得與蕃部交易,即漢得土,蕃部得貨,兩各得所欲而田疇墾、貨殖通。蕃漢為一,自然易以調馭。因令韶如諸路,以錢助役收息,又捐百餘萬緡養馬於蕃部,且什伍其人,獎勸以武藝,使其人民富足,士馬精彊,因奮而使之,則無所不可。今蕃部初附,如洪荒之人,惟我所措置而已。」上曰:「木征須早翦除。」安石曰:「豈但木征,董氈、夏國皆在我所措置而已。諸路自可高拱無事。」上曰:「今雖已招納得,卻用未得。」安石曰:「韶本謀至今一一不愆於素,今已見端緒,自此以往,日見成效,不憂用不得,但要陛下明察,毋令異議擾之而已。韶獄事了,若召來諭以此旨,必能濟集。」上曰:「高遵裕已來,便可以此指諭之。」

  壬辰,以大理寺丞、都水監主簿周良孺為殿中丞。先是,良孺言:「汴水每年口地有擬開、次擬開、擬備開之名,凡四五處,雖舊河口勢別無變移,而壕寨等人亦必廣為計度,蓋歲調夫動及四五萬,因此騷擾百端,民間良田莊井或標作河道,或指為夫寨,以致洛、孟、汝、蔡、許、鄭之民仍年差調,力困不勝,加之歲用物料不訾,積年之弊,習以為常。止如四年春,創開訾家店地,役夫兵四萬餘,一月計一百二十餘萬工,纔及三月,尋已淺澱,應舜臣請,復用舊口,役工纔萬餘,止計四日而水勢順快。由此觀之,若河依舊掠南岸,止使舊口地為便。」於是,遣良孺相視,而良孺又言:「以今春河口可役夫二千八百五十一人,一月計一十萬五十餘工,比之四年所役工十減八九,其糧食物料不在數。」而都水監亦請從良孺所陳,故獎及之。四年十月末,應舜臣請汴口即用舊處。

  河陽三城節度使、守司空兼侍中曾公亮為集禧觀使。

  知梓州、少府監趙尚寬為司農卿、直龍圖閣,提舉河東路刑獄、光祿少卿高賦為祕書監、直龍圖閣,知滄州通判、殿中丞張恂提舉京西路常平等事。先是,王安石為上言:「高賦興水利,事功甚多。賦在唐州,縱無此功,亦合為提點刑獄。向以人言放罷,初未沾恩,欲再勘會推賞。」上曰:「善。」於是,并尚寬、恂等進呈,上諭執政曰:「尚寬等在唐州闢田疏水,招輯人戶,殆無曠土,已有成效,宜宣布治狀,并與加職,以勸天下。愚民可與樂成,難與慮始,朝廷興作如實知其利,假令彊率以就功緒,當亦無害,但不可不實耳。」

  上又論人有才不可置之閑處,因言漢武帝亦能用人材。王安石曰:「武帝所見下,故所用將帥即止衛、霍輩,至天下戶口減半,然亦不能滅匈奴。」上曰:「武帝自為多欲耳。」上諭執政曰:「人主舉動不當有欲以害政。」安石曰:「欲亦不能害政,如齊桓公亦多欲矣,而注厝方略,不失為霸於天下,能用人故也。」上曰:「漢武帝至不仁,以一馬之欲勞師萬里,侯者七十餘人,視人命若草芥,所以戶口減半也。人命至重,天地之大德曰生,豈可如此!」安石曰:「不仁如此,非特人禍,陰陽之報亦豈可逃也!」上曰:「有政事則豈特人得其所,鳥獸魚鼈亦咸若,如『數罟不入污池』,即魚鼈亦得遂其生長矣。」安石曰:「誠然。先王所以澤及鳥獸草木,非特政事而已,其德義之至,乃能至天地協應,故『興雨祁祁,有渰淒淒』者,周人盛時之詩;及其衰也,饑饉札瘥,應其政事,變雅所刺是也。蓋人和則天地之和應,人不和則天地之和不應,自然之理也。」上曰:「堯、舜時鳳凰來儀,固不足怪。」

  詔賜京東路去年、今年上供年額糧斛八十七萬緡,為在京市易務本錢。

  糾察在京刑獄祝諮言:「百姓犯罪,御史臺差文臣就本司同錄問取伏狀方奏斷,蓋欽重刑獄,以防出入之弊。其殿前、馬、步軍司軍人犯死罪,乃止牒審官西院,差大使臣錄問,緣大使臣少通法意,乞依開封府例,牒御史臺差官就逐司錄問。」又言:「三司檢法官及開封府法曹、功曹參軍遇有闕,乞於新試中法官人內差填。」並從之。

  中書言:「宗室改官,欲自觀察使以上令大宗正司檢舉保明申奏,中書以例施行。其正任防禦使以下,止令本司檢舉,依審官東院京朝官磨勘例取旨,候印畫訖降付中書給敕告。外任宗室依外官例,令所屬施行。」從之。

  詔妃主臣僚為醫官乞恩,毋得至直翰林醫官院以上。先是,陳國長公主奏乞太醫丞李永昌遷直翰林醫官院,詔與一子醫學,仍別立法,遂定此制。

  東上閤門使、樞密都承旨李評喜論事,往往施行。然天資刻薄,在閤門及樞密院招權不忌,多布耳目,采聽外事自效以為忠,僥倖大用,中外側目。又嘗極言助役法以為不可,王安石尤惡之。極言助役不可,此據四年六月二十三日日錄,今附此,不別出。初,紫宸上壽,舊儀但言樞密、宣徽、三司副使不坐,而故事親王、皇親並坐,惟集英大宴乃有親王、駙馬都尉不坐之儀。時評定新儀,初無改易,而遽劾閤門吏不當令親王、皇親、駙馬於紫宸預坐,以為不遵新制,賈佑【一二】、馬仲良皆坐免官。王安石具奏評所定自不明,而輒妄加他人以非罪。上亦言儀制錯亂不可用,詔評論列不當,與閤門官吏俱放罪。已而評訴上前,自謂所論列非不當,上批付中書,令再進呈放罪指揮。安石執奏:「閤門官吏無罪,評所論列誠不當,賈佑、馬仲良差遣不應罷。又王昭序與佑、仲良俱被劾,及罷佑、仲良,乃遣昭序代兩人者,陛下未嘗作好惡,豈可令評作好惡?凡作威作福,固陛下之任,然臣職任輔導陛下以義,如此與奪,不可謂義。一人橫行於天下,武王以為耻,近在殿陛左右,使橫被摧迫,有內懷不平之人,何以為天下主作民父母?陛下若自作好惡,雖有過當。尚令人畏;陛下若令他人作好惡,即恐威福為人所竊。臣豈與評爭校枉直,但義當如此。」上終以評所定儀制於舊儀制固未嘗增損,非新儀制不明。閤門吏既見相傳坐圖與儀制坐圖差互不同,自合申請,乃一面用相傳坐圖貼定,評劾之不為不當。詔閤門吏特放罪。安石又執前奏,上曰:「若新儀制果不明,亦非獨評罪。」安石曰:「中書但言新儀制不明,固未嘗專罪李評。所定儀制既如此不明,乃妄劾閤門官吏,此則評之罪也。」上曰:「評固有罪,然亦未可姑罪評也【一三】。」此段據御集并日錄刪修。上批付中書:昨為李評論列閤門誤用同天節上壽儀不當,特與放罪。今召問評子細,評所論列乃無不當,可再進呈取旨。中書奏:已奉旨新定上壽儀制不明,閤門官吏並不陳請,特放罪。又批:新定上壽儀制與舊儀制元不曾更改,即非新定儀制不明,所有閤門官吏不合既見相傳坐圖與儀制坐圖差互不同,不申明取旨,便一面用相傳坐圖貼定,特與放罪,速改正行下。又批付樞密院:評以改易文字令取誡勵,適延和奏事,因問得子細,乃人吏不曾明言已經樞密院副使更定,輒用己意改易數十字,然評自謂實有鹵莽之罪,察其用心,蓋亦無他,止緣於職事不敢苟且,在理固宜矜假,可特與免罪。林希載評事尤詳。今附注評出知保州時。希云評誤排軍員坐,必希所聞不審也。評出知保州在七月戊戌【一四】。

  癸巳,司農寺丞蔡天申請河東經略安撫司亦置常平倉,其條約並如陝西。上批:「麟、府、豐三州蕃戶,方之陝西諸路,尤為貧乏,宜依天申所請,於近賜陝西紬絹數內撥令賜涇原、鄜延路五萬匹,為河東本錢。」

  詔木征弟董谷以下諸酋領各轉補及賜茶綵有差。

  甲午,上謂王安石等曰:「蔡確論太學試,極草草。」馮京曰:「聞舉人多盜王安石父子文字,試官惡其如此,故抑之。」上曰:「要一道德。若當如此說,則安可臆說?詩書法言相同者乃不可改?」安石曰:「『柔遠能邇』,詩、書皆有是言,別作言語不得。臣觀佛書,乃與經合,蓋理如此,則雖相去遠,其合猶符節也。」上曰:「佛,西域人,言語即異,道理何緣異?」安石曰:「臣愚以為苟合於理,雖鬼神異趣,要無以易。」上曰:「誠如此。」

  馮京言:「西北闕人教授。」王安石曰:「教授必可以為人模範者,非其人不若令習近人著述文字。」上曰:「西北人誠是茫然未有歸著。」安石曰:「西北人舊為學究,所習無義理,今改為進士,所習有義理。以學究為進士,於士人不為不悅;去無義理就有義理,於所習不為不善。其舊合放解額並還本路,東南士人不能侵奪,於士人乃無所損。既無所損,而令士人去無義理就有義理,脫學究名為進士,此亦新法於西北士人可謂無負矣。」京曰:「西北人魯難變。」安石曰:「舊科人雖不盡變,十須變三四,後生即往往盡變。凡革舊為新,亦須期成效在十年之後也。」

  是日,王安石留身,乞東南一郡,言:「久勞乏,近又疾病,恐職事有隳敗,累陛下知人之明。」上甚怪安石如此,曰:「卿豈所懷有不盡,當為朕盡言之,朕何嘗違卿,或是為李評否?」安石曰:「臣非為此也。自二月已來,即欲自言,若得一二年在外休息,陛下不以臣為無用,臣亦不敢言勞。」上曰:「卿有何病,必有所謂,但為朕盡言。天下事方有緒,卿若去,如何了?卿所以為朕用者,非為爵祿,但以懷道術可以澤民,不當自埋沒,使人不被其澤而已。朕所以用卿,亦豈有他?天生聰明,所以乂民,相與盡其道以乂民而已,非以為功名也。自古君臣如卿與朕相知極少,豈與近世君臣相類?如馮京、文彥博,自習近世大臣事體,或以均勞逸為言,卿豈宜如此?朕頑鄙初未有知,自卿在翰林,始得聞道德之說,心稍開悟,卿,朕師臣也,斷不許卿出外。且休著文字,徒使四方聞之,或生觀望,疑朕與卿君臣間有隙,朕於卿豈他人能間!卿有不盡,但為朕言。」安石曰:「臣荷陛下知遇,固當竭死節,然誠以疾病衰耗,恐不能稱副陛下任使之意,極不敢造次及此言,但久自計度,須至上煩聖聽。臣亦見馮京、文彥博近皆乞去不得,臣極恐陛下未聽臣去,不欲為此紛紛,然熟計須至如此,乞陛下詳察。」安石退,上留之,戒以勿入文字,如是者再,安石曰:「臣領聖旨【一五】,未敢入文字,候一二日再乞對。」上曰:「勿如此,終不許卿去。外人顧望,恐害事。」陳瓘論曰:熙寧之初,神考以安石為賢,自鄧綰黜逐以後,不以安石為賢矣。安石退而著書,憤鬱怨望,當此時傲然自聖,於是書託聖訓之言曰:「卿,朕師臣也。」又曰:「君臣之義,重於朋友。朕既與卿為君臣,宜為朕少屈。」此等不遜之言託於聖訓,前後不一,又謂呂惠卿亦師臣也,又謂如常秩者亦當屈己師之。惠卿師臣則假曾公亮之言,常秩可師則假張戩之言。神考常云「常秩不識去就之人」,而可以為聖主之師乎?況張戩言行出處,自有本末,豈有崇獎不識去就之人而請聖主師之哉?神考以堯、舜之道光宅天下,高厚如天地,光明如日月,安石乃欲與呂惠卿、常秩俱為師臣,輕慢君父,不亦甚乎!其事矯偽,臣故繫之於寓言【一六】。

  乙未,詔:西京左藏庫副使白玉男昭信昨於荒堆遇賊,與其父血戰致西賊敗走,然以將官子弟,於法不許論賞,可令引見取旨後補三班借職,賜銀帶、袍、笏。

  丙申,王安石白上:「劉希奭向為郭逵遊說,言頗涉欺罔,陛下記憶否?恐如此人不宜尚寄以耳目。」上曰:「當時言何事?」安石曰:「言俞龍珂欲來經略司出頭及助智緣,幾誤陛下邊計。」上曰:「希奭言某事,某事卻是實。」安石曰:「若每皆不實,乃是疏惷,豈能蔽陛下聰明?惟言實事雜以欺罔,使陛下不疑為姦,蔽陛下聰明,此堯、舜所憂畏而難之者也。且遠方事,陛下既不能親近,惟寄耳目於使人,為欺罔最不可容。」上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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