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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資治通鑑》·卷一百0八 晉紀三十

北宋 資治通鑑 司馬光主編 著

起玄黓執徐(壬辰),盡柔兆涒灘(丙申),凡五年。

  烈宗孝武皇帝太元十七年(壬辰、三九二年)

  春,正月,己巳朔,大赦。

  秦主登立昭儀隴西李氏為皇后。

  二月,壬寅,燕主垂自魯口如河間、渤海、平原。翟釗遣其將翟都侵館陶,屯蘇康壘。三月,垂引兵南擊釗。

  秦驃騎將軍沒弈干帥衆降于後秦,後秦以為車騎將軍,封高平公。

  後秦主萇寢疾,命姚碩德鎮李潤,尹緯守長安,召太子興詣行營。征南將軍姚方成言於興曰:「今寇敵未滅,上復寢疾。王統等皆有部曲,終為人患,宜盡除之。」興從之,殺王統、王廣、苻胤、徐成、毛盛。萇怒曰:「王統兄弟,吾之州里,實無他志;徐成等皆前朝名將,吾方用之,奈何輒殺之!」

  燕主垂進逼蘇康壘。夏,四月,翟都南走滑臺。翟釗求救於西燕,西燕主永謀於羣臣,尚書渤海鮑遵曰:「使兩寇相弊,吾承其後,此卞莊子之策也。」中書侍郎太原張騰曰:「垂強釗弱,何弊之承!不如速救之,以成鼎足之勢。今我引兵趨中山,晝多疑兵,夜多火炬,垂必懼而自救。我衝其前,釗躡其後,此天授之機,不可失也。」永不從。

  燕大赦。

  五月,丁卯朔,日有食之。

  六月,燕主垂軍黎陽。臨河欲濟,翟釗列兵南岸以拒之。辛亥,垂徙營就西津,去黎陽西四十里,為牛皮船百餘艘,偽列兵仗,泝流而上。釗亟引兵趣西津,垂潛遣中壘將軍桂林王鎮等自黎陽津夜濟,營于河南,比明而營成。釗聞之,亟還,攻鎮等營,垂命鎮等堅壁勿戰。釗兵往來疲暍,攻營不能拔,將引去;鎮等引兵出戰。驃騎將軍農自西津濟,與鎮等夾擊,大破之。釗走還滑臺,將妻子,收遺衆,北濟河,登白鹿山,憑險自守,燕兵不得進。農曰:「釗無糧,不能久居山中。」乃引兵還,留騎候之。釗果下山,還兵掩擊,盡獲其衆,釗單騎奔長子。西燕主永以釗為車騎大將軍、兗州牧,封東郡王。歲餘,釗謀反,永殺之。

  初,郝晷、崔逞及清河崔宏、新興張卓、遼東夔騰、陽平路纂皆仕於秦,避秦亂來奔,詔以為冀州諸郡,各將部曲營於河南。旣而受翟氏官爵,翟氏敗,皆降於燕,燕主垂各隨其材而用之。釗所統七郡三萬餘戶,皆按堵如故。以章武王宙為兗、豫二州刺史,鎮滑臺;徙徐州民七千餘戶于黎陽,以彭城王脫為徐州刺史,鎮黎陽。脫,垂之弟子也。垂以崔蔭為宙司馬。

  初,陳留王紹為鎮南將軍,太原王楷為征西將軍,樂浪王溫為征東將軍,垂皆以蔭為之佐。蔭才幹明敏強正,善規諫,四王皆嚴憚之;所至簡刑法,輕賦役,流民歸之,戶口滋息。

  秋,七月,垂如鄴,以太原王楷為冀州牧,右光祿大夫餘蔚為左僕射。

  秦主登聞後秦主萇疾病,大喜,告祠世祖神主,大赦,百官進位二等,秣馬厲兵,進逼安定,去城九十餘里。八月,萇疾小瘳,出拒之。登引兵出營,將逆戰,萇遣安南將軍姚熙隆別攻秦營,登懼而還。萇夜引兵旁出以躡其後,旦而候騎告曰:「賊諸營已空,不知所向。」登驚曰:「彼為何人,去令我不知,來令我不覺,謂其將死,忽然復來,朕與此羌同世,何其厄哉!」登遂還雍,萇亦還安定。

  三河王光遣其弟右將軍寶等攻金城王乾歸,寶及將士死者萬餘人。又遣其子虎賁中郎將纂擊南羌彭奚念,纂亦敗歸。光自將擊奚念於枹罕,克之,奚念奔甘松。

  冬,十月,辛亥,荊州刺史王忱卒。

  雍州刺史朱序以老病求解職,詔以太子右衞率郗恢為雍州刺史,代序鎮襄陽。恢,曇之子也。

  巴蜀人在關中者皆叛後秦,據弘農以附秦。秦主登以竇衝為左丞相,衝徙屯華陰。郗恢遣將軍趙睦守金墉,河南太守楊佺期帥衆軍湖城,擊衝,走之。

  十一月,癸酉,以黃門郎殷仲堪為都督荊 益 寧三州諸軍事、荊州刺史,鎮江陵。仲堪雖有英譽,資望猶淺,議者不以為允。到官,好行小惠,綱目不舉。

  南郡公桓玄負其才地,以雄豪自處,朝廷疑而不用;年二十三,始拜太子洗馬。玄嘗詣琅邪王道子,值其酣醉,張目謂衆客曰:「桓溫晚塗欲作賊,云何?」玄伏地流汗,不能起,由是益不自安,常切齒於道子。後出補義興太守,鬱鬱不得志,歎曰:「父為九州伯,兒為五湖長!」遂棄官歸國,上疏自訟曰:「先臣勤王匡復之勳,朝廷遺之,臣不復計。至於先帝龍飛,陛下繼明,請問談者,誰之由邪?」疏寢不報。

  玄在江陵,仲堪甚敬憚之。桓氏累世臨荊州,玄復豪橫,士民畏之,過於仲堪。嘗於仲堪聽事前戲馬,以矟擬仲堪。仲堪中兵參軍彭城劉邁謂玄曰:「馬矟有餘,精理不足。」玄不悅,仲堪為之失色。玄出,仲堪謂邁曰:「卿,狂人也!玄夜遣殺卿,我豈能相救邪!」使邁下都避之,玄使人追之,邁僅而獲免。

  征虜參軍豫章胡藩過江陵,見仲堪,說之曰:「桓玄志趣不常,每怏怏於失職,節下崇待太過,恐非將來之計也!」仲堪不悅。藩內弟羅企生為仲堪功曹,藩退,謂企生曰:「殷侯倒戈以授人,必及於禍。君不早圖去就,後悔無及矣!」

  庚寅,立皇子德文為琅邪王,徙琅邪王道子為會稽王。

  十二月,燕主垂還中山,以遼西王農為都督兗、豫、荊、徐、雍五州諸軍事,鎮鄴。

  休官權千成據顯親,自稱秦州牧。

  清河人李遼上表請敕兗州脩孔子廟,給戶灑掃,仍立庠序,收敎學者,曰:「事有如賒而寔急者,此之謂也!」表不見省。

  孝武帝太元十八年(癸巳、三九三年)

  春,正月,燕陽平孝王柔卒。

  權千成為秦所逼,請降於金城王乾歸,乾歸以為東秦州刺史、休官大都統、顯親公。

  夏,四月,庚子,燕主垂加太子寶大單于;以安定王庫傉官偉為太尉,范陽王德為司徒,太原王楷為司空,陳留王紹為尚書右僕射。五月,立子熙為河間王,朗為渤海王,鑒為博陵王。

  秦右丞相竇衝矜才尚人,自請封天水王;秦主登不許。六月,衝自稱秦王,改元元光。

  金城王乾歸立其子熾磐為太子。熾磐勇略明決,過於其父。

  秋,七月,秦主登攻竇衝於野人堡,衝求救於後秦。尹緯言於後秦主萇曰:「太子仁厚之稱,著於遠近,而英略未著,請使擊苻登以著之。」萇從之。太子興將兵攻胡空堡,登解衝圍以赴之。興因襲平涼,大獲而歸。萇使興還鎮長安。

  魏王珪以薛干太悉伏不送劉勃勃,八月,襲其城,屠之,太悉伏奔秦。

  氐帥楊佛嵩叛,奔後秦,楊佺期、趙睦追之,九月,丙戌,敗佛嵩於潼關。後秦將姚崇救佛嵩,敗晉兵,趙睦死。

  冬,十月,後秦主萇疾甚,還長安。

  燕主垂議伐西燕,諸將皆曰:「永未有釁,我連年征討,士卒疲弊,未可也。」范陽王德曰:「永旣國之枝葉,又僭舉位號,惑民視聽,宜先除之,以壹民心。士卒雖疲,庸得已乎!」垂曰:「司徒意正與吾同。吾比老,叩囊底智,足以取之,終不復留此賊以累子孫也。」遂戒嚴。

  十一月,垂發中山步騎七萬,遣鎮西將軍 丹楊王纘、龍驤將軍張崇出井陘,攻西燕武鄉公友于晉陽,征東將軍平規攻鎮東將軍段平于沙亭。西燕主永遣其尚書令刁雲、車騎將軍慕容鍾帥衆五萬守潞川。友,永之弟也。十二月,垂至鄴。

  己亥,後秦主萇召太尉姚旻、僕射尹緯、姚晃、將軍姚大目、尚書狄伯支入禁中,受遺詔輔政。萇謂太子興曰:「有毀此諸公者,慎勿受之。汝撫骨肉以恩,接大臣以禮,待物以信,遇民以仁,四者不失,吾無憂矣。」姚晃垂涕問取苻登之策,萇曰:「今大業垂成,興才智足辦,奚所復問!」庚子,萇卒。興祕不發喪,以其叔父緒鎮安定,碩德鎮陰密,弟崇守長安。

  或謂碩德曰:「公威名素重,部曲最強,今易世之際,必為朝廷所疑,不如且奔秦州,觀望事勢。」碩德曰:「太子志度寬明,必無他慮。今苻登未滅而骨肉相攻,是自亡也;吾有死而已,終不為也。」遂往見興,興優禮而遣之。興自稱是大將軍,以尹緯為長史,狄伯支為司馬,帥衆伐秦。

  孝武帝太元十九年(甲午、三九四年)

  春,秦主登聞後秦主萇卒,喜曰:「姚興小兒,吾折杖笞之耳。」乃大赦,盡衆而東,留司徒安成王廣守雍,太子崇守胡空堡;遣使拜金城王乾歸為左丞相、河南王,領秦、梁、益、涼、沙五州牧,加九錫。

  初,禿髮思復鞬卒,子烏孤立。烏孤雄勇有大志,與大將紛陁謀取涼州。紛陁曰:「公必欲得涼州,宜先務農講武,禮俊賢,修政刑,然後可也。」烏孤從之。三河王光遣使拜烏孤冠軍大將軍、河西鮮卑大都統。烏孤與其羣下謀之曰;「可受乎?」皆曰:「吾士馬衆多,何為屬人!」石真若留不對,烏孤曰:「卿畏呂光邪?」石真若留曰:「吾本根未固,小大非敵,若光致死於我,何以待之!不如受以驕之,俟釁而動,蔑不克矣。」烏孤乃受之。

  二月,秦主登攻屠各姚奴、帛蒲二堡,克之。

  燕主垂留清河公會鎮鄴,發司、冀、青、兗兵,遣太原王楷出滏口,遼西王農出壺關,垂自出沙庭以擊西燕,標榜所趣,軍各就頓。西燕主永聞之,嚴兵分道拒守,聚糧臺壁,遣從子征東將軍小逸豆歸、鎮東將軍王次多、右將軍勒馬駒帥衆萬餘人戍之。

  夏,秦主登自六陌趣廢橋,後秦始平太守姚詳據馬嵬堡以拒之。太子興遣尹緯將兵救詳,緯據廢橋以待秦。秦兵爭水,不能得,渴死者什二、三,因急攻緯。興馳遣狄伯支謂緯曰:「苻登窮寇,宜持重以挫之。」緯曰:「先帝登遐,人情擾懼,今不因思奮之力以禽敵,大事去矣!」遂與秦戰,秦兵大敗。其夜,秦衆潰,登單騎奔雍。太子崇及安成王廣聞敗,皆棄城走;登至,無所歸,乃奔平涼,收集遺衆,入馬毛山。

  燕主垂頓軍鄴西南,月餘不進。西燕主永怪之,以為太行道寬,疑垂欲詭道取之,乃悉斂諸軍屯軹關,杜太行口,惟留臺壁一軍。甲戌,垂引大軍出滏口,入天井關。五月,乙酉,燕軍至臺壁,永遣從兄太尉大逸豆歸救之,平規擊破之。小逸豆歸出戰,遼西王農又擊破之,斬勒馬駒,禽王次多,遂圍臺壁。永召太行軍還,自將精兵五萬以拒之。刁雲、慕容鍾震怖,帥衆降燕,永誅其妻子。己亥,垂陳于臺壁南,遣驍騎將軍慕容國伏千騎於澗下。庚子,與永合戰,垂偽退,永衆追之,行數里,國騎從澗中出,斷其後,諸軍四面俱進,大破之,斬首八千餘級,永走歸長子。晉陽守將聞之,棄城走。丹楊王瓚等進取晉陽。

  後秦太子興始發喪,卽皇帝位于槐里,大赦,改元皇初;遂如安定。諡後秦主萇曰武昭皇帝,廟號太祖。

  六月,壬子,追尊會稽王太妃鄭氏曰簡文宣太后。羣臣謂宣太后應配食元帝,太子前率徐邈曰:「宣太后平素之時,不伉儷於先帝。至於子孫,豈可為祖考立配!」國學明敎東莞臧燾曰:「今尊號旣正,則罔極之情申;別建寢廟,則嚴禰之義顯;繫子為稱,兼明貴之所由。一舉而允三義,不亦善乎?」乃立廟於太廟路西。

  燕主垂進軍圍長子。西燕主永欲奔後秦,侍中蘭英曰:「昔石虎伐龍都,太祖堅守不去,卒成大燕之基。今垂七十老翁,厭苦兵革,終不能頓兵連歲以攻我也;但當城守以疲之。」永從之。

  秦主登遣其子汝陰王宗為質於河南王乾歸以請救,進封乾歸梁王,納其妹為梁王后;乾歸遣前軍將軍乞伏益州等帥騎一萬救之。秋,七月,登引兵出迎乾歸兵,後秦主興自安定如涇陽,與登戰于山南,執登,殺之。悉散其部衆,使歸農業;徙陰密三萬戶於長安,以李后賜姚晃。益州等聞之,引兵還。秦太子崇奔湟中,卽帝位,改元延初;諡登曰高皇帝,廟號太宗。

  後秦安南將軍強熙、鎮遠將軍強多叛,推竇衝為主。後秦主興自將討之,軍至武功,多兄子良國殺多而降,熙奔秦州,衝奔汧川,汧川氐仇高執送之。

  三河王光以子覆為都督玉門以西諸軍事、西域大都護,鎮高昌;命大臣子弟隨之。

  八月,己巳,尊皇太妃李氏為皇太后,居崇訓宮。

  西燕主永困急,遣其子常山公弘等求救於雍州刺史郗恢,幷獻玉璽一紐。恢上言:「垂若幷永,為患益深,不如兩存之,可以乘機雙斃。」帝以為然,詔青 兗二州刺史王恭、豫州刺史庾楷救之。楷,亮之孫也。永恐晉兵不出,又遣其太子亮來為質,平規追亮及於高都,獲之。永又告急於魏,魏王珪遣陳留公虔、將軍庾岳帥騎五萬東渡河,屯秀容以救之。虔,紇根之子也。晉、魏兵皆未至,大逸豆歸部將伐勤等開門內燕兵,燕人執永,斬之,幷斬其公卿大將刁雲、大逸豆歸等三十餘人,得永所統八郡七萬餘戶及秦乘輿、服御、伎樂、珍寶甚衆。燕主垂以丹楊王瓚為幷州刺史,鎮晉陽;宜都王鳳為雍州刺史,鎮長子。永尚書僕射昌黎屈遵、尚書陽平王德、祕書監中山李先、太子詹事渤海封則、黃門郎太山胡母亮、中書郎張騰、尚書郎燕郡公孫表皆隨才擢敍。

  九月,垂自長子如鄴。

  冬,十月,秦主崇為梁王乾歸所逐,奔隴西王楊定。定留司馬邵彊守秦州,帥衆二萬與崇共攻乾歸,乾歸遣涼州牧軻彈、秦州牧益州、立義將軍詰歸帥騎三萬拒之。益州與定戰,敗於平州。軻彈、詰歸皆引退,軻彈司馬翟瑥奮劍怒曰:「主上以雄武開基,所向無敵,威振秦、蜀。將軍以宗室居元帥之任,當竭力致命以佐國家。今秦州雖敗,二軍尚全,柰何望風退衂,將何面以見主上乎!瑥雖無任,獨不能以便宜斬將軍乎!」軻彈謝曰:「向者未知衆心何如耳。果能如是,吾敢愛死!」乃帥騎進戰,益州、詰歸亦勒兵繼之,大敗定兵,殺定及崇,斬首萬七千級。乾歸於是盡有隴西之地。

  定無子,其叔父佛狗之子盛,先守仇池,自稱征西將軍、秦州刺史、仇池公,諡定為武王;仍遣使來稱藩。秦太子宣奔盛,分氐、羌為二十部護軍,各為鎮戍,不置郡縣。

  燕主垂東巡陽平、平原,命遼西王農濟河,與安南將軍尹國略地青、兗,農攻廩丘,國攻陽城,皆拔之。東平太守韋簡戰死,高平、泰山、琅邪諸郡皆委城奔潰,農進軍臨海,徧置守宰。

  柔然曷多汗棄其父,與社崙帥衆西走;魏長孫肥追之,及於上郡跋那山,斬曷多汗。社崙收其餘衆數百,奔疋候跋,疋候跋處之南鄙。社崙襲疋候跋,殺之;疋候跋子啟跋、吳頡等皆奔魏。社崙掠五原以西諸部,走度漠北。

  十一月,燕遼西王農敗辟閭渾於龍水,遂入臨淄。十二月,燕主垂召農等還。

  秦主興遣使與燕結好,幷送太子寶之子敏於燕,燕封敏為河東公。

  梁王乾歸自稱秦王,大赦。

  孝武帝太元二十年(乙未、三九五年)

  春,正月,燕主垂遣散騎常侍封則報聘于秦;遂自平原狩于廣川、勃海、長樂而歸。

  西秦王乾歸以太子熾磐領尚書令,左長史邊芮為左僕射,右長史祕宜為右僕射,置官皆如魏武、晉文故事,然猶稱大單于、大將軍。邊芮等領府佐如故。

  薛干太悉伏自長安亡歸嶺北,上郡以西鮮卑雜胡皆應之。

  二月,甲寅,尚書令陸納卒。

  三月,庚辰朔,日有食之。

  皇太子出就東宮,以丹楊尹王雅領少傅。

  時會稽王道子專權奢縱,嬖人趙牙本出倡優,茹千秋本錢唐捕賊吏,皆以諂賂得進。道子以牙為魏郡太守,千秋為驃騎諮議參軍。牙為道子開東第,築山穿池,功用鉅萬。帝嘗幸其第,謂道子曰:「府內乃有山,甚善;然修飾太過。」道子無以對。帝去,道子謂牙曰:「上若知山是人力所為,爾必死矣!」牙曰:「公在,牙何敢死!」營作彌甚。千秋賣官招權,聚貨累億。博平令吳興聞人奭上疏言之,帝益惡道子,而逼於太后,不忍廢黜,乃擢時望及所親幸王恭、郗恢、殷仲堪、王珣、王雅等,使居內外要任以防道子;道子亦引王國及國寶從弟琅邪內史緒以為心腹。由是朋黨競起,無復曏時友愛之驩矣;太后每和解之。中書侍郎徐邈從容言於帝曰:「漢文明主,猶悔淮南;世祖聰達,負愧齊王;兄弟之際,實為深慎。會稽王雖有酣媟之累,宜加弘貸,消散羣議,外為國家之計,內慰太后之心。」帝納之,復委任道子如故。

  初,楊定之死也,天水姜乳襲據上邽;夏,四月,西秦王乾歸遣乞伏益州帥騎六千討之。左僕射邊芮、民部尚書王松壽曰:「益州屢勝而驕,不可專任。必以輕敵取敗。」乾歸曰:「益州驍勇,諸將莫及,當以重佐輔之耳。」乃以平北將軍韋虔為長史,左禁將軍務和為司馬。至大寒嶺,益州不設部伍,聽將士遊畋縱飲,令曰:「敢言軍事者斬!」虔等諫不聽,乳逆擊,大破之。

  魏王珪叛燕,侵逼附塞諸部。五月,甲戌,燕主垂遣太子寶、遼西王農、趙王麟帥衆八萬,自五原伐魏,范陽王德、陳留王紹別將步騎萬八千為後繼。散騎常侍高湖諫曰:「魏與燕世為婚姻,彼有內難,燕實存之,其施德厚矣,結好久矣。間以求馬不獲而留其弟,曲在於我,柰何遽興兵擊之!拓跋涉圭沈勇有謀,幼歷艱難,兵精馬強,未易輕也。皇太子富於春秋,志果氣銳,今委之專任,必小魏而易之,萬一不如所欲,傷威毀重,願陛下深圖之!」言頗激切。垂怒,免湖官。湖,泰之子也。

  六月,癸丑,燕太原元王楷卒。

  西秦王乾歸遷于西城。

  秋,七月,三河王光帥衆十萬伐西秦,西秦左輔密貴周、左衞將軍莫者羖羝勸西秦王乾歸稱藩於光,以子敕勃為質。光引兵還,乾歸悔之,殺周及羖羝。

  魏張袞聞燕軍將至,言於魏王珪曰:「燕狃於滑臺、長子之捷,竭國之資力以來,有輕我之心,宜羸形以驕之,乃可克也。」珪從之,悉徙部落畜產,西渡河千餘里以避之。燕軍至五原,降魏別部三萬餘家,收穄田百餘萬斛,置黑城,進軍臨河,造船為濟具。珪遣右司馬許謙乞師於秦。

  禿髮烏孤擊乙弗、折掘等諸部,皆破降之,築廉川堡而都之。廣武趙振,少好奇略,聞烏孤在廉川,棄家從之。烏孤喜曰:「吾得趙生,大事濟矣!」拜左司馬。三河王光封烏孤為廣武郡公。

  有長星見自須女,至于哭星。帝心惡之,於華林園舉酒祝之曰:「長星,勸汝一盃酒;自古何有萬歲天子邪!」

  八月,魏王珪治兵河南;九月,進軍臨河。燕太子寶列兵將濟,暴風起,漂其船數十艘泊南岸。魏獲其甲士三百餘人,皆釋而遣之。

  寶之發中山也,燕主垂已有疾,旣至五原,珪使人邀中山之路,伺其使者,盡執之,寶等數月不聞垂起居,珪使所執使者臨河告之曰:「若父已死,何不早歸!」寶等憂恐,士卒駭動。

  珪使陳留公虔將五萬騎屯河東,東平公儀將十萬騎屯河北,略陽公遵將七萬騎塞燕軍之南。遵,壽鳩之子也。秦主興遣楊佛嵩將兵救魏。

  燕術士靳安言於太子寶曰:「天時不利,燕必大敗,速去可免。」寶不聽。安退,告人曰:「吾輩皆當棄尸草野,不得歸矣!」

  燕、魏相持積旬,趙王麟將慕輿嵩等以垂為實死,謀作亂,奉麟為主;事泄,嵩等皆死,寶、麟等內自疑,冬,十月,辛未,燒船夜遁。時河冰未結,寶以魏兵必不能渡,不設斥候。十一月,己卯,暴風,冰合。魏王珪引兵濟河,留輜重,選精銳二萬餘騎急追之。

  燕軍至參合陂,有大風,黑氣如堤,自軍後來,臨覆軍上。沙門支曇猛言於寶曰:「風氣暴迅,魏兵將至之候,宜遣兵禦之。」寶以去魏軍已遠,笑而不應。曇猛固請不已,麟怒曰:「以殿下神武,師徒之盛,足以橫行沙漠,索虜何敢遠來!而曇猛妄言驚衆,當斬以徇!」曇猛泣曰:「苻氏以百萬之師,敗於淮南,正由恃衆輕敵,不信天道故也!」司徒德勸寶從曇猛言,寶乃遣麟帥騎三萬居軍後以備非常。麟以曇猛為妄,縱騎遊獵,不肯設備。寶遣騎還詗魏兵,騎行十餘里,卽解鞍寢。

  魏軍晨夜兼行,乙酉,暮,至參合陂西。燕軍在陂東,營於蟠羊山南水上。魏王珪夜部分諸將,掩覆燕軍,士卒銜枚束馬口潛進。丙戌,日出,魏軍登山,下臨燕營;燕軍將東引,顧見之,士卒大驚擾亂。珪縱兵擊之,燕兵走赴水,人馬相騰躡,壓溺死者以萬數。略陽公遵以兵邀其前,燕兵四五萬人,一時放仗斂手就禽,其遺迸去者不過數千人,太子寶等皆單騎僅免。殺燕右僕射陳留悼王紹,生禽魯陽王倭奴、桂林王道成、濟陰公尹國等文武將吏數千人,兵甲糧貨以鉅萬計。道成,垂之弟子也。

  魏王珪擇燕臣之有才用者代郡太守廣川賈閏、閏從弟驃騎長史昌黎太守彝、太史郎遼東晁崇等留之,其餘欲悉給衣糧遣還,以招懷中州之人。中部大人王建曰:「燕衆強盛,今傾國而來,我幸而大捷,不如悉殺之,則其國空虛,取之為易。且獲寇而縱之,無乃不可乎!」乃盡阬之。十二月,珪還雲中之盛樂。

  燕太子寶恥於參合之敗,請更擊魏。司徒德言於燕主垂曰:「虜以參合之捷,有輕太子之心,宜及陛下神略以服之,不然,將為後患。」垂乃以清河公會錄留臺事,領幽州刺史,代高陽王隆鎮龍城;以陽城王蘭汗為北中郎將,代長樂公盛鎮薊;命隆、盛悉引其精兵還中山,期以明年大舉擊魏。

  是歲,秦主興封其叔父緒為晉王,碩德為隴西王,弟崇為齊公,顯為常山公。

  孝武帝太元二十一年(丙申、三九六年)

  春,正月,燕高陽王隆引龍城之甲入中山,軍容精整,燕人之氣稍振。

  休官權萬世帥衆降西秦。

  燕主垂遣征東將軍平規發兵冀州。二月,規以博陵、武邑、長樂三郡兵反於魯口,其從子冀州刺史喜諫,不聽。規弟海陽令翰亦起兵於遼西以應之。垂遣鎮東將軍餘嵩擊規,嵩敗死。垂自將擊規,至魯口,規棄衆,將妻子及平喜等數十人走渡河,垂引兵還。翰引兵趣龍城,清河公會遣東陽公根等擊翰,破之,翰走山南。

  三月,庚子,燕主垂留范陽王德守中山,引兵密發。踰青嶺,經天門,鑿山通道,出魏不意,直指雲中。魏陳留公虔帥部落三萬餘家鎮平城;垂至獵嶺,以遼西王農、高陽王隆為前鋒以襲之。是時,燕兵新敗,皆畏魏,惟龍城兵勇銳爭先。虔素不設備,閏月,乙卯,燕軍至平城,虔乃覺之,帥麾下出戰,敗死,燕軍盡收其部落。魏王珪震怖欲走,諸部聞虔死,皆有貳心,珪不知所適。

  垂之過參合陂也,見積骸如山,為之設祭,軍士皆慟哭,聲震山谷。垂慙憤嘔血,由是發疾,乘馬輿而進,頓平城西北三十里。太子寶等聞之,皆引還。燕軍叛者告於魏云「垂已死,輿尸在軍。」魏王珪欲追之,聞平城已沒,乃引還陰山。

  垂在平城積十日,疾轉篤,乃築燕昌城而還。夏,四月,癸未,卒於上谷之沮陽,祕不發喪。丙申,至中山;戊戌,發喪,諡曰成武皇帝,廟號世祖。壬寅,太子寶卽位,大赦,改元永康。

  五月,辛亥,以范陽王德為都督冀 兗 青 徐 荊 豫六州諸軍事、車騎大將軍、冀州牧,鎮鄴;遼西王農為都督幷 雍 益 梁 秦 涼六州諸軍事、幷州牧,鎮晉陽。又以安定王庫傉官偉為太師,夫餘王蔚為太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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