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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資治通鑑》·卷五十 漢紀四十二

北宋 資治通鑑 司馬光主編 著

起柔兆執徐(丙辰,盡閼逢困敦(甲子),凡九年。

  孝安皇帝元初三年(丙辰、一一六年)

  春,正月,蒼梧、鬱林、合浦蠻夷反;二月,遣侍御史任逴督州郡兵討之。

  郡國十地震。

  三月,辛亥,日有食之。

  夏,四月,京師旱。

  五月,武陵蠻反,州郡討破之。

  癸酉,度遼將軍鄧遵率南單于擊零昌於靈州,斬首八百餘級。

  越巂徼外夷舉種內屬。

  六月,中郎將任尚遣兵擊破先零羌於丁奚城。

  秋,七月,武陵蠻復反,州郡討平之。

  九月,築馮翊北界候塢五百所以備羌。

  冬,十一月,蒼梧、鬱林、合浦蠻夷降。

  舊制:公卿、二千石、刺史不得行三年喪,司徒劉愷以為「非所以師表百姓,宣美風俗。」丙戌,初聽大臣行三年喪。

  癸卯,郡國九地震。

  十二月,丁巳,任尚遣兵擊零昌於北地,殺其妻子,燒其廬舍,斬首七百餘級。

  孝安帝元初四年(丁巳、一一七年)

  春,二月,乙巳朔,日有食之。

  乙卯,赦天下。

  壬戌,武庫災。

  任尚遣當闐種羌榆鬼等刺殺杜季貢,封榆鬼為破羌侯。

  司空袁敞,廉勁不阿權貴,失鄧氏旨。尚書郎張俊有私書與敞子俊,怨家封上之。夏,四月,戊申,敞坐策免,自殺;俊等下獄當死。俊上書自訟;臨刑,太后詔以減死論。

  己巳,遼西鮮卑連休等入寇,郡兵與烏桓大人於秩居等共擊,大破之,斬首千三百級。

  六月,戊辰,三郡雨雹。

  尹就坐不能定益州,徵抵罪;以益州刺史張喬領其軍屯,招誘叛羌,稍稍降散。

  秋,七月,京師及郡國十雨水。

  九月,護羌校尉任尚復募効功種羌號封刺殺零昌;封號封為羌王。

  冬,十一月,己卯,彭城靖王恭薨。

  越巂夷以郡縣賦斂煩數,十二月,大牛種封離等反,殺遂久令。

  甲子,任尚與騎都尉馬賢共擊先零羌狼莫,追至北地,相持六十餘日,戰於富平河上,大破之,斬首五千級,狼莫逃去。於是西河虔人種羌萬人詣鄧遵降,隴右平。

  是歲,郡國十三地震。

  孝安皇帝元初五年(戊午一一八年)

  春,三月,京師及郡國五旱。

  夏,六月,高句驪與濊貊寇玄菟。

  永昌、益州、蜀郡夷皆叛應封離,衆至十餘萬,破壞二十餘縣,殺長吏,焚掠百姓,骸骨委積,千里無人。

  秋,八月,丙申朔,日有食之。

  代郡鮮卑入寇,殺長吏;發緣邊甲卒、黎陽營兵屯上谷以備之。冬,十月,鮮卑寇上谷,攻居庸關,復發緣邊諸郡黎陽營兵、積射士步騎二萬人屯列衝要。

  鄧遵募上郡全無種羌雕何刺殺狼莫;封雕何為羌侯。自羌叛十餘年間,軍旅之費,凡用二百四十餘億,府帑空竭,邊民及內郡死者不可勝數,幷、涼二州遂至虛耗。及零昌、狼莫死,諸羌瓦解,三輔、益州無復寇警。詔封鄧遵為武陽侯,邑三千戶。遵以太后從弟,故爵封優大。任尚與遵爭功,又坐詐增首級、受賕枉法贓千萬已上,十二月,檻車徵尚,棄市,沒入財物。鄧騭子侍中鳳嘗受尚馬,騭髡妻及鳳以謝罪。

  是歲,郡國十四地震。

  太后弟悝、閶皆卒,封悝子廣宗為葉侯,閶子忠為西華侯。

  孝安帝元初六年(己未、一一九年)

  春,二月,乙巳,京師及郡國四十二地震。

  夏,四月,沛國、勃海大風,雨雹。

  五月,京師旱。

  六月,丙戌,平原哀王得薨,無子。

  秋,七月,鮮卑寇馬城塞,殺長吏,度遼將軍鄧遵及中郎將馬續率南單于追擊,大破之。

  九月,癸巳,陳懷王竦薨,無子,國除。

  冬,十二月,戊午朔,日有食之,旣。

  郡國八地震。

  是歲,太后徵和帝弟濟北王壽、河間王開子男女年五歲以上四十餘人,及鄧氏近親子孫三十餘人,並為開邸第,敎學經書,躬自監試。詔從兄河南尹豹、越騎校尉康等曰:「末世貴戚食祿之家,溫衣美飯,乘堅驅良,而面牆術學,不識臧否,斯故禍敗所從來也。」

  豫章有芝草生,太守劉祗欲上之,以問郡人唐檀,檀曰:「方今外戚豪盛,君道微弱,斯豈嘉瑞乎!」祗乃止。

  益州刺史張喬遣從事楊竦將兵至楪榆,擊封離等,大破之,斬首三萬餘級,獲生口千五百人。封離等惶怖,斬其同謀渠帥,詣竦乞降。竦厚加慰納,其餘三十六種皆來降附。竦因奏長吏姦猾,侵犯蠻夷者九十人,皆減死論。

  初,西域諸國旣絕於漢,北匈奴復以兵威役屬之,與共為邊寇。敦煌太守曹宗患之,乃上遣行長史索班將千餘人屯伊吾以招撫之。於是車師前王及鄯善王復來降。

  初,疏勒王安國死,無子,國人立其舅子遺腹為王;遺腹叔父臣磐在月氏,月氏納而立之。後莎車畔于窴,屬疏勒,疏勒遂強,與龜茲、于窴為敵國焉。

  孝安帝永寧元年(庚申、一二O年)

  春,三月,丁酉,濟北惠王壽薨。

  北匈奴率車師後王軍就共殺後部司馬及敦煌長史索班等,遂擊走其前王,略有北道。鄯善逼急,求救於曹宗,宗因此請出兵五千人擊匈奴,以報索班之恥,因復取西域;公卿多以為宜閉玉門關,絕西域。太后聞軍司馬班勇有父風,召詣朝堂問之。勇上議曰:「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強盛,於是開通西域,論者以為奪匈奴府藏,斷其右臂。光武中興,未遑外事,故匈奴負強,驅率諸國;及至永平,再攻敦煌,河西諸郡,城門晝閉。孝明皇帝深惟廟策,乃命虎臣出征西域,故匈奴遠遁,邊境得安;及至永元,莫不內屬。會間者羌亂,西域復絕,北虜遂遣責諸國,備其逋租,高其價直,嚴以期會,鄯善、車師皆懷憤怨,思樂事漢,其路無從;前所以時有叛者,皆由牧養失宜,還為其害故也。今曹宗徒恥於前負,欲報雪匈奴,而不尋出兵故事,未度當時之宜也。夫要功荒外,萬無一成,若兵連禍結,悔無所及。況今府藏未充,師無後繼,是示弱於遠夷,暴短於海內,臣愚以為不可許也。舊敦煌郡有營兵三百人,今宜復之,復置護西域副校尉,居於敦煌,如永元故事,又宜遣西域長史將五百人屯樓蘭,西當焉耆、龜茲徑路,南強鄯善、于窴心膽,北扞匈奴,東近敦煌,如此誠便。」

  尚書復問勇:「利害云何?」勇對曰:「昔永平之末,始通西域,初遣中郎將居敦煌,後置副校尉於車師,旣為胡虜節度,又禁漢人不得有所侵擾,故外夷歸心,匈奴畏威。今鄯善王尤還,漢人外孫,若匈奴得志,則尤還必死。此等雖同鳥獸,亦知避害,若出屯樓蘭,足以招附其心,愚以為便。」

  長樂衞尉鐔顯、廷尉綦毋參、司隸校尉崔據難曰:「朝廷前所以棄西域者,以其無益於中國而費難供也。今車師已屬匈奴,鄯善不可保信,一旦反覆,班將能保北虜不為邊害乎?」勇對曰;「今中國置州牧者,以禁郡縣姦猾盜賊也。若州牧能保盜賊不起者,臣亦願以要斬保匈奴之不為邊害也。今通西域則虜勢必弱,虜勢弱則為患微矣;孰與歸其府藏,續其斷臂哉?今置校尉以扞撫西域,設長史以招懷諸國,若棄而不立,則西域望絕,望絕之後,屈就北虜,緣邊之郡將受困害,恐河西城門必須復有晝閉之儆矣!今不廓開朝廷之德而拘屯戍之費,若此,北虜遂熾,豈安邊久長之策哉!」

  太尉屬毛軫難曰:「今若置校尉,則西域駱驛遣使,求索無厭,與之則費難供,不與則失其心,一旦為匈奴所迫,當復求救,則為役大矣。」勇對曰:「今設以西域歸匈奴,而使其恩德大漢,不為鈔盜,則可矣。如其不然,則因西域租入之饒,兵馬之衆,以擾動緣邊,是為富仇讎之財,增暴夷之勢也。置校尉者,宣威布德,以繫諸國內向之心而疑匈奴覬覦之情,而無費財耗國之慮也。且西域之人,無他求索,其來入者不過稟食而已;今若拒絕,勢歸北屬夷虜,幷力以寇幷、涼,則中國之費不止十億。置之誠便。」

  於是從勇議,復敦煌郡營兵三百人,置西域副校尉居敦煌,雖復羈縻西域,然亦未能出屯。其後匈奴果數與車師共入寇鈔,河西大被其害。

  沈氐羌寇張掖。

  夏,四月,丙寅,立皇子保為太子,改元,赦天下。

  己巳,紹封陳敬王子崇為陳王,濟北惠王子萇為樂成王,河間孝王子翼為平原王。

  六月,護羌校尉馬賢將萬人討沈氐羌於張掖,破之,斬首千八百級,獲生口千餘人,餘虜悉降。時當煎種大豪飢五等,以賢兵在張掖,乃乘虛寇金城,賢還軍出塞,斬首數千級而還。燒當、燒何種聞賢軍還,復寇張掖,殺長吏。

  秋,七月,乙酉朔,日有食之。

  冬,十月,己巳,司空李郃免。癸酉,以衞尉廬江陳褒為司空。

  京師及郡國三十三大水。

  十二月,永昌徼外撣國王雍曲調遣使者獻樂及幻人。

  戊辰,司徒劉愷請致仕;許之,以千石祿歸養。

  遼西鮮卑大人烏倫、其至鞬各以其衆詣度遼將軍鄧遵降。

  癸酉,以太常楊震為司徒。

  是歲,郡國二十三地震。

  太后從弟越騎校尉康,以太后久臨朝政,宗門盛滿,數上書太后,以為宜崇公室,自損私權,言甚切至,太后不從。康謝病不朝,太后使內侍者問之;所使者乃康家先婢,自通「中大人」,康聞而詬之。婢怨恚,還,白康詐疾而言不遜。太后大怒,免康官,遣歸國,絕屬籍。

  初,當煎種饑五同種大豪盧怱、忍良等千餘戶別留允街,而首施兩端。

  孝安帝建光元年(辛酉、一二一年)

  春,護羌校尉馬賢召盧怱,斬之,因放兵擊其種人,獲首虜二千餘,忍良等皆亡出塞。

  幽州刺史巴郡馮煥、玄菟太守姚光、遼東太守蔡諷等將兵擊高句驪,高句麗王宮遣子遂成詐降而襲玄菟、遼東,殺傷二千餘人。

  二月,皇太后寢疾,癸亥,赦天下。三月,癸巳,皇太后鄧氏崩。未及大斂,帝復申前命,封鄧騭為上蔡侯,位特進。

  丙午,葬和熹皇后。

  太后自臨朝以來,水旱十載,四夷外侵,盜賊內起,每聞民饑,或達旦不寐,躬自減徹以救災戹,故天下復平,歲還豐穰。

  上始親政事,尚書陳忠薦隱逸及直道之士潁川杜根、平原成翊世之徒,上皆納用之。忠,寵之子也。初,鄧太后臨朝,根為郎中,與同時郎上書言:「帝年長,宜親政事。」太后大怒,皆令盛以縑囊,於殿上撲殺之,旣而載出城外,根得蘇;太后使人檢視,根遂詐死,三日,目中生蛆,因得逃竄,為宜城山中酒家保,積十五年。成翊世以郡吏亦坐諫太后不歸政抵罪。帝皆徵詣公車,拜根侍御史,翊世尚書郎。或問根曰:「往者遇禍,天下同義,知故不少,何至自苦如此?」根曰:「周旋民間,非絕跡之處,邂逅發露,禍及親知,故不為也。」

  戊申,追尊清河孝王曰孝德皇,皇妣左氏曰孝德后,祖妣宋貴人曰敬隱后。初,長樂太僕蔡倫受竇后諷旨誣陷宋貴人,帝敕使自致延尉,倫飲藥死。

  夏,四月,高句麗復與鮮卑入寇遼東,蔡諷追擊於新昌,戰歿。功曹掾龍端、兵馬掾公孫酺以身扞諷,俱沒於陳。

  丁巳,尊帝嫡母耿姬為甘陵大貴人。

  甲子,樂成王萇坐驕淫不法,貶為蕪湖侯。

  己巳,令公卿下至郡國守相各舉有道之士一人。尚書陳忠以詔書旣開諫爭,慮言事者必多激切,或致不能容,乃上疏豫通廣帝意曰:「臣聞仁君廣山藪之大,納切直之謀,忠臣盡謇諤之節,不畏逆耳之害,是以高祖舍周昌桀、紂之譬,孝文喜袁盎人豕之譏,武帝納東方朔宣室之正,元帝容薛廣德自刎之切。今明詔崇高宗之德,推宋景之誠,引咎克躬,諮訪羣吏。言事者見杜根、成翊世等新蒙表錄,顯列二臺,必承風響應,爭為切直。若嘉謀異策,宜輒納用;如其管穴,妄有譏刺,雖苦口逆耳,不得事實,且優游寬容,以示聖朝無諱之美;若有道之士對問高者,宜垂省覽,特遷一等,以廣直言之路。」書御,有詔,拜有道高第士沛國施延為侍中。

  初,汝南薛包,少有至行,父娶後妻而憎包,分出之。包日夜號泣,不能去,至被敺扑,不得已,廬於舍外,旦入洒掃。父怒,又逐之,乃廬於里門,晨昏不廢。積歲餘,父母慙而還之。及父母亡,弟子求分財異居;包不能止,乃中分其財,奴婢引其老者,曰:「與我共事久,若不能使也。」田廬取其荒頓者,曰:「吾少時所治,意所戀也。」器物取朽敗者,曰:「我素所服食,身口所安也。」弟子數破其產,輒復賑給。帝聞其名,令公車特徵,至,拜侍中。包以死自乞,有詔賜告歸,加禮如毛義。

  帝少號聰明,故鄧太后立之。及長,多不德,稍不可太后意;帝乳母王聖知之。太后徵濟北、河間王子詣京師;河間王子翼,美容儀,太后奇之,以為平原懷王後,留京師。王聖見太后久不歸政,慮有廢置,常與中黃門李閏、江京候伺左右,共毀短太后於帝,帝每懷忿懼。及太后崩,宮人先有受罰者懷怨恚,因誣告太后兄弟悝、弘、閶先從尚書鄧訪取廢帝故事,謀立平原王。帝聞,追怒,今有司奏悝等大逆無道,遂廢西平侯廣宗、葉侯廣德、西華侯忠、陽安侯珍、都鄉侯甫德皆為庶人,鄧騭以不與謀,但免特進,遣就國;宗族免官歸故郡,沒入騭等貲財田宅。徙鄧訪及家屬於遠郡,郡縣迫逼,廣宗及忠皆自殺。又徙封騭為羅侯;五月,庚辰,騭與子鳳並不食而死。騭從弟河南尹豹、度遼將軍舞陽侯遵、將作大匠暢皆自殺;唯廣德兄弟以母與閻后同產,得留京師。復以耿夔為度遼將軍,徵樂安侯鄧康為太僕。丙申,貶平原王翼為都鄉侯,遣歸河間。翼謝絕賓客,閉門自守,由是得免。

  初,鄧后之立也,太尉張禹、司徒徐防欲與司空陳寵共奏追封后父訓,寵以先世無奏請故事,爭之,連日不能奪;及訓追加封諡,禹、防復約寵俱遣子奏禮於虎賁中郎將騭,寵不從;故寵子忠不得志于鄧氏。騭等敗,忠為尚書,數上疏陷成其惡。

  大司農京兆朱寵痛騭無罪遇禍,乃肉袒輿櫬上疏曰:「伏惟和熹皇后聖善之德,為漢文母。兄弟忠孝,同心憂國,社稷是賴;功成身退,讓國遜位,歷世貴戚,無與為比,當享積善履謙之祐。而橫為宮人單辭所陷,利口傾險,反亂國家,罪無申證,獄不訊鞫,遂令騭等罹此酷陷,一門七人,並不以命,屍骸流離,冤魂不反,逆天感人,率土喪氣。宜收還冢次,寵樹遺孤,奉承血祀,以謝亡靈。」寵知其言切,自致廷尉;陳忠復劾奏寵,詔免官歸田里。衆庶多為騭稱枉者,帝意頗悟,乃譴讓州郡,還葬騭等於北芒,諸從兄弟皆得歸京師。

  帝以耿貴人兄牟平侯寶監羽林左軍車騎;封宋楊四子皆為列侯,宋氏為卿、校、侍中大夫、謁者、郎吏十餘人;閻皇后兄弟顯、景、耀,並為卿、校,典禁兵。於是內寵始盛。

  帝以江京嘗迎帝於邸,以為京功,封都鄉侯,封李閏為雍鄉侯,閏、京並遷中常侍。京兼大長秋,與中常侍樊豐、黃門令劉安、鉤盾令陳達及王聖、聖女伯榮扇動內外,競為侈虐;伯榮出入宮掖,傳通姦賂。司徒楊震上疏曰:「臣聞政以得賢為本,治以去穢為務;是以唐、虞俊乂在官,四凶流放,天下咸服,以致雍熙。方今九德未事,嬖倖充庭。阿母王聖,出自賤微,得遭千載,奉養聖躬,雖有推燥居溼之勤,前後賞惠,過報勞苦,而無厭之心不知紀極,外交屬託,擾亂天下,損辱清朝,塵點日月。夫女子、小人,近之喜,遠之怨,實為難養。宜速出阿母,令居外舍,斷絕伯榮,莫使往來;令恩德兩隆,上下俱美。」奏御,帝以示阿母等,內倖皆懷忿恚。

  而伯榮驕淫尤甚,通於故朝陽侯劉護從兄瓌,瓌遂以為妻,官至侍中,得襲護爵。震上疏曰:「經制,父死子繼,兄亡弟及,以防篡也。伏見詔書,封故朝陽侯劉護再從兄瓌襲護爵為侯;護同產弟威,今猶見在。臣聞天子專封,封有功;諸侯專爵,爵有德。今瓌無他功行,但以配阿母女,一時之間,旣位侍中,又至封侯,不稽舊制,不合經義,行人喧譁,百姓不安。陛下宜鑒鏡旣往,順帝之則。」尚書廣陵翟酺上疏曰:「昔竇、鄧之寵,傾動四方,兼官重紱,盈金積貨,至使議弄神器,改更社稷,豈不以勢尊威廣以致斯患乎!及其破壞,頭顙墮地,願為孤豚,豈可得哉!夫致貴無漸,失必暴;受爵非道,殃必疾。今外戚寵幸,功均造化,漢元以來未有等比。陛下誠仁恩周洽,以親九族,然祿去公室,政移私門,覆車重尋,寧無摧折!此最安危之極戒,社稷之深計也。昔文帝愛百金於露臺,飾帷帳於皁囊,或有譏其儉者,上曰:『朕為天下守財耳,豈得妄用之哉!』今自初政已來,日月未久,費用賞賜,已不可算。斂天下之財,積無功之家,帑藏單盡,民物彫傷,卒有不虞,復當重賦,百姓怨叛旣生,危亂可待也。願陛下勉求忠貞之臣,誅遠佞諂之黨,割情欲之歡,罷宴私之好,心存亡國所以失之,鑒觀興王所以得之,庶災害可息,豐年可招矣。」書奏,皆不省。

  秋,七月,己卯,改元,赦天下。

  壬寅,太尉馬英薨。

  燒當羌忍良等,以麻奴兄弟本燒當世嫡,而校尉馬賢撫恤不至,常有怨心,遂相結,共脅將諸種寇湟中,攻金城諸縣。八月,賢將先零種擊之,戰於牧苑,不利。麻奴等又敗武威、張掖郡兵於令居,因脅將先零、沈氐諸種四千餘戶緣山西走,寇武威。賢追到鸞鳥,招引之,諸種降者數千,麻奴南還湟中。

  甲子,以前司徒劉愷為太尉。初,清河相叔孫光坐臧抵罪,遂增禁錮二世。至是,居延都尉范邠復犯臧罪,朝廷欲依光比;劉愷獨以:「春秋之義,善善及子孫,惡惡止其身,所以進人於善也。如今使臧吏禁錮子孫,以輕從重,懼及善人,非先王詳刑之意也。」陳忠亦以為然。有詔:「太尉議是。」

  鮮卑其至鞬寇居庸關。九月,雲中太守成嚴擊之,兵敗,功曹楊穆以身扞嚴,與之俱歿;鮮卑於是圍烏桓校尉徐常於馬城。度遼將軍耿夔與幽州刺史龐參發廣陽、漁陽、涿郡甲卒救之,鮮卑解去。

  戊子,帝幸衞尉馮石府,留飲十餘日,賞賜甚厚,拜其子世為黃門侍郎,世弟二人皆為郎中。石,陽邑侯魴之孫也,父柱尚顯宗女獲嘉公主,石襲公主爵,為獲嘉侯,能取悅當世,故為帝所寵。

  京師及郡國二十七雨水。

  冬,十一月,己丑,郡國三十五地震。

  鮮卑寇玄菟。

  尚書令祋諷等奏,以為「孝文定約禮之制,光武皇帝絕告寧之典,貽則萬世,誠不可改,宜復斷大臣行三年喪。」尚書陳忠上疏曰:「高祖受命,蕭何創制,大臣有寧告之科,合於致憂之義。建武之初,新承大亂,凡諸國政,多趣簡易,大臣旣不得告寧而羣司營祿念私,鮮循三年之喪以報顧復之恩者,禮義之方,實為彫損。陛下聽大臣終喪,聖功美業,靡以尚茲。孟子曰: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;幼吾幼以及人之幼,天下可運於掌。』臣願陛下登高北望,以甘陵之思揆度臣子之心,則海內咸得其所。」時宦官不便之,竟寢忠奏。庚子,復斷二千石以上行三年喪。

  袁宏論曰:古之帝王所以篤化美俗,率民為善,因其自然而不奪其情,民猶有不及者,而況毀禮止哀,滅其天性乎!

  十二月,高句驪王宮率馬韓、濊貊數千騎圍玄菟,夫餘王遣子尉仇台將二萬餘人與州郡幷力討破之。是歲,宮死,子遂成立。玄菟太守姚光上言,欲因其喪,發兵擊之,議者皆以為可許。陳忠曰:「宮前桀黠,光不能討,死而擊之,非義也。宜遣使弔問,因責讓前罪,赦不加誅,取其後善。」帝從之。

  孝安帝延光元年(壬戌、一二二年)

  春,三月,丙午,改元,赦天下。

  護羌校尉馬賢追擊麻奴,到湟中,破之,種衆散遁。

  夏,四月,京師、郡國四十一雨雹,河西雹大者如斗。

  幽州刺史馮煥、玄菟太守姚光數糾發姦惡,怨者詐作璽書,譴責煥、光,賜以歐刀,又下遼東都尉龐奮,使速行刑。奮卽斬光,收煥。煥欲自殺,其子緄疑詔文有異,止煥曰:「大人在州,志欲去惡,實無他故。必是凶人妄詐,規肆姦毒。願以事自上,甘罪無晚。」煥從其言,上書自訟,果詐者所為,徵奮,抵罪。

  癸巳,司空陳褒免。五月,庚戌,宗正彭城劉授為司空。

  己巳,封河間孝王子德為安平王,嗣樂成靖王後。

  六月,郡國蝗。

  秋,七月,癸卯,京師及郡國十三地震。

  高句驪王遂成還漢生口,詣玄菟降,其後濊貊率服,東垂少事。

  虔人羌與上郡胡反,度遼將軍耿夔擊破之。

  八月,陽陵園寢火。

  九月,甲戌,郡國二十七地震。

  鮮卑旣累殺郡守,膽氣轉盛,控弦數萬騎,冬,十月,復寇鴈門、定襄;十一月,寇太原。

  燒當羌麻奴飢困,將種衆詣漢陽太守耿种降。

  是歲,京師及郡國二十七雨水。

  帝數遣黃門常侍及中使伯榮往來甘陵,尚書僕射陳忠上疏曰:「今天心未得,隔幷屢臻,青、冀之域,淫雨漏河,徐、岱之濱,海水盆溢,兗、豫蝗蝝滋生,荊、揚稻收儉薄,幷、涼二州羌戎叛戾,加以百姓不足,府帑虛匱。陛下以不得親奉孝德皇園廟,比遣中使致敬甘陵,朱軒駢馬,相望道路,可謂孝至矣。然臣竊聞使者所過,威權翕赫,震動郡縣,王、侯、二千石至為伯榮獨拜車下,發民修道,繕理亭傳,多設儲偫,徵役無度,老弱相隨,動有萬計,賂遺僕從,人數百匹,頓踣呼嗟,莫不叩心。河間託叔父之屬,清河有陵廟之尊,及剖符大臣,皆猥為伯榮屈節車下,陛下不問,必以為陛下欲其然也。伯榮之威,重於陛下,陛下之柄,在於臣妾,水災之發,必起於此。昔韓嫣託副車之乘,受馳視之使,江都誤為一拜,而嫣受歐刀之誅。臣願明主嚴天元之尊,正乾剛之位,不宜復令女使干錯萬機。重察左右,得無石顯泄漏之姦?尚書納言,得無趙昌譖崇之詐?公卿大臣,得無朱博阿傅之援?外屬近戚,得無王鳳害商之謀?若國政一由帝命,王事每決於己,則下不得偪上,臣不得干君,常雨大水必當霽止,四方衆異不能為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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