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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資治通鑑》·卷二十一  漢紀十三

北宋 資治通鑑 司馬光主編 著

起玄黓涒灘(壬申),盡玄黓敦牂(壬午),凡十一年。

  孝武皇帝元封二年(壬申、前一O九年)

  冬,十月,上行幸雍,祠五畤;還,祝祠泰一,以拜德星。

  春,正月,公孫卿言:「見神人東萊山,若云欲見天子。」天子於是幸緱氏城,拜卿為中大夫,遂至東萊,宿留之,數日,無所見,見大人迹云。復遣方士求神怪,采芝藥,以千數。時歲旱,天子旣出無名,乃禱萬里沙。夏,四月,還,過祠泰山。

  初,河決瓠子,後二十餘歲不復塞,梁、楚之地尤被其害。是歲,上使汲仁、郭昌二卿發卒數萬人塞瓠子河決。天子自泰山還,自臨決河,沈白馬、玉璧于河,令羣臣、從官自將軍以下皆負薪,卒填決河。築宮其上,名曰宣防宮。導河北行二渠,復禹舊迹,而梁、楚之地復寧,無水災。

  上還長安。

  初令越巫祠上帝、百鬼,而用雞卜。

  公孫卿言仙人好樓居,於是上令長安作蜚廉、桂觀,甘泉作益壽、延壽觀,使卿持節設具而候神人。又作通天莖臺,置祠具其下。更置甘泉前殿,益廣諸宮室。

  初,全燕之世,嘗略屬真番、朝鮮,為置吏,築障塞。秦滅燕,屬遼東外徼。漢興,為其遠難守,復修遼東故塞,至浿水為界,屬燕。燕王盧綰反,入匈奴。燕人衞滿亡命,聚黨千餘人,椎髻、蠻夷服而東走出塞,渡浿水,居秦故空地上下障,稍役屬真番、朝鮮蠻夷及燕亡命者王之,都王險。會孝惠、高后時,天下初定,遼東太守卽約滿為外臣,保塞外蠻夷,無使盜邊;諸蠻夷君欲入見天子,勿得禁止。以故滿得以兵威財物侵降其旁小邑,真番、臨屯皆來服屬,方數千里。傳子至孫右渠,所誘漢亡人滋多,又未嘗入見;辰國欲上書見天子,又雍閼不通。是歲,漢使涉何誘諭,右渠終不肯奉詔。何去至界上,臨浿水,使御刺殺送何者朝鮮裨王長,卽渡,馳入塞,遂歸報天子曰:「殺朝鮮將。」上為其名美,卽不詰,拜何為遼東東部都尉。朝鮮怨何,發兵襲攻殺何。

  六月,甘泉房中產芝九莖,上為之赦天下。

  上以旱為憂,公孫卿曰:「黃帝時,封則天旱,乾封三年。」上乃下詔曰:「天旱,意乾封乎!」

  秋,作明堂於汶上。

  上募天下死罪為兵,遣樓船將軍楊僕從齊浮渤海,左將軍荀彘出遼東,以討朝鮮。

  初,上使王然于以越破及誅南夷兵威喻滇王入朝。滇王者,其衆數萬人,其旁東北有勞深、靡莫,皆同姓相杖,未肯聽。勞深、靡莫數侵犯使者吏卒。於是上遣將軍郭昌、中郎將衞廣發巴、蜀兵擊滅勞深、靡莫,以兵臨滇。滇王舉國降,請置吏入朝,於是以為益州郡,賜滇王王印,復長其民。

  是時,漢滅兩越,平西南夷,置初郡十七,且以其故俗治,毋賦稅。南陽、漢中以往郡,各以地比,給初郡吏卒奉食、幣物、傳車、馬被具。而初郡時時小反,殺吏,漢發南方吏卒往誅之,間歲萬餘人,費皆仰給大農。大農以均輸、調鹽鐵助賦,故能贍之。然兵所過,縣為以訾給毋乏而已,不敢言擅賦法矣。

  是歲,以御史中丞南陽杜周為廷尉。周外寬,內深次骨,其治大放張湯。時詔獄益多,二千石繫者,新故相因,不減百餘人;廷尉一歲至千餘章,章大者連逮證案數百,小者數十人,遠者數千,近者數百里會獄。廷尉及中都官詔獄逮至六七萬人,吏所增加,十萬餘人。

  孝武皇帝元封三年(癸酉、前一O八年)

  冬,十二月,雷;雨雹,大如馬頭。

  上遣將軍趙破奴擊車師。破奴與輕騎七百餘先至,虜樓蘭王,遂破車師,因舉兵威以困烏孫、大宛之屬。春,正月,甲申,封破奴為浞野侯。王恢佐破奴擊樓蘭,封恢為浩侯。於是酒泉列亭障至玉門矣。

  初作角牴戲、魚龍曼延之屬。

  漢兵入朝鮮境,朝鮮王右渠發兵距險。樓船將軍將齊兵七千人先至王險。右渠城守,窺知樓船軍少,卽出城擊樓船;樓船軍敗散,遁山中十餘日,稍求退散卒,復聚。左將軍擊朝鮮〈氵具〉水西軍,未能破。天子為兩將未有利,乃使衞山因兵威往諭右渠。右渠見使者,頓首謝:「願降,恐兩將詐殺臣;今見信節,請復降。」遣太子入謝,獻馬五千匹,及饋軍糧;人衆萬餘,持兵方渡〈氵具〉水。使者及左將軍疑其為變,謂太子:「已服降,宜令人毋持兵。」太子亦疑使者、左將軍詐殺之,遂不渡〈氵具〉水,復引歸。山還報天子,天子誅山。

  左將軍破〈氵具〉水上軍,乃前至城下,圍其西北。樓船亦往會,居城南。右渠遂堅守城,數月未能下。左將軍所將燕、代卒多勁悍,樓船將齊卒已嘗敗亡困辱,卒皆恐,將心慚,其圍右渠,常持和節。左將軍急擊之,朝鮮大臣乃陰間使人私約降樓船,往來言尚未肯決。左將軍數與樓船期戰,樓船欲就其約,不會。左將軍亦使人求間隙降下朝鮮,朝鮮不肯,心附樓船,以故兩將不相能。左將軍心意樓船前有失軍罪,今與朝鮮私善,而又不降,疑其有反計,未敢發。

  天子以兩將圍城乖異,兵久不決,使濟南太守公孫遂往正之,有便宜得以從事。遂至,左將軍曰:「朝鮮當下,久之不下者,樓船數期不會。」具以素所意告,曰:「今如此不取,恐為大害。」遂亦以為然,乃以節召樓船將軍入左將軍營計事,卽命左將軍麾下執樓船將軍,幷其軍;以報天子,天子誅遂。

  左將軍已幷兩軍,卽急擊朝鮮。朝鮮相路人、相韓陰、尼谿相參、將軍王唊相與謀曰:「始欲降樓船,樓船今執,獨左將軍幷將,戰益急,恐不能與戰;王又不肯降。」陰、唊、路人皆亡降漢,路人道死。夏,尼谿參使人殺朝鮮王右渠來降。王險城未下,故右渠之大臣成己又反,復攻吏。左將軍使右渠子長、降相路人之子最告諭其民,誅成己。以故遂定朝鮮,為樂浪、臨屯、玄菟、真番四郡。封參為澅清侯,陰為萩苴侯,唊為平州侯,長為幾侯,最以父死頗有功,為涅陽侯。左將軍徵至,坐爭功相嫉乖計,棄市。樓船將軍亦坐兵至列口,當待左將軍,擅先縱,失亡多,當誅,贖為庶人。

  班固曰:玄菟、樂浪,本箕子所封。昔箕子居朝鮮,敎其民以禮義,田蠶織作,為民設禁八條,相殺,以當時償殺;相傷,以穀償;相盜者,男沒入為其家奴,女為婢;欲自贖者人五十萬,雖免為民,俗猶羞之,嫁娶無所售。是以其民終不相盜,無門戶之閉,婦人貞信不淫辟。其田野飲食以籩豆,都邑頗放效吏,往往以杯器食。郡初取吏於遼東,吏見民無閉臧,及賈人往者,夜則為盜,俗稍益薄,今於犯禁寖多,至六十餘條。可貴哉,仁賢之化也!然東夷天性柔順,異於三方之外。故孔子悼道不行,設浮桴於海,欲居九夷,有以也夫!

  秋,七月,膠西于王端薨。

  武都氐反,分徙酒泉。

  孝武皇帝元封四年(甲戌、前一O七年)

  冬,十月,上行幸雍,祠五畤。通回中道,遂北出蕭關,歷獨鹿、鳴澤,自代而還,幸河東。春,三月,祠后土,赦汾陰、夏陽、中都死罪以下。

  夏,大旱。

  匈奴自衞、霍度幕以來,希復為寇,遠徙北方,休養士馬,習射獵,數使使於漢,好辭甘言求請和親。漢使北地人王烏等窺匈奴,烏從其俗,去節入穹廬,單于愛之,佯許甘言,為遣其太子入漢為質。漢使楊信於匈奴,信不肯從其俗,單于曰:「故約漢嘗遣翁主,給繒絮食物有品,以和親,而匈奴亦不擾邊。今乃欲反古,令吾太子為質,無幾矣。」信旣歸,漢又使王烏往,而單于復讇以甘言,欲多得漢財物,紿謂王烏曰:「吾欲入漢見天子面,相約為兄弟。」王烏歸報漢,漢為單于築邸于長安。匈奴曰:「非得漢貴人使,吾不與誠語。」匈奴使其貴人至漢,病,漢予藥,欲愈之,不幸而死。漢使路充國佩二千石印綬往使,因送其喪,厚葬,直數千金,曰:「此漢貴人也。」單于以為漢殺吾貴使者,乃留路充國不歸。諸所言者,單于特空紿王烏,殊無意入漢及遣太子。於是匈奴數使奇兵侵犯漢邊。乃拜郭昌為拔胡將軍,及浞野侯屯朔方以東,備胡。

  孝武皇帝元封五年(乙亥、前一O六年)

  冬,上南巡狩,至于盛唐,望祀虞舜于九疑。登灊天柱山,自尋陽浮江,親射蛟江中,獲之。舳艫千里,薄樅陽而出,遂北至琅邪,並海,所過禮祠其名山大川。春,三月,還至太山,增封。甲子,始祀上帝於明堂,配以高祖;因朝諸侯王、列侯,受郡、國計。夏,四月,赦天下,所幸縣毋出今年租賦。還,幸甘泉,郊泰畤。

  長平烈侯衞青薨。起冢,象廬山。

  上旣攘卻胡、越,開地斥境,乃置交趾、朔方之州,及冀、幽、幷、兗、徐、青、揚、荊、豫、益、涼等州,凡十三部,皆置刺史焉。

  上以名臣文武欲盡,乃下詔曰:「蓋有非常之功,必待非常之人。故馬或奔踶而致千里,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。夫泛駕之馬,跅弛之士,亦在御之而已。其令州、郡察吏、民有茂才、異等可為將、相及使絕國者。」

  孝武皇帝元封六年(丙子、前一O五年)

  冬,上行幸回中。

  春,作首山宮。

  三月,行幸河東,祠后土,赦汾陰殊死以下。

  漢旣通西南夷,開五郡,欲地接以前通大夏,歲遣使十餘輩出此初郡,皆閉昆明,為所殺,奪幣物。於是天子赦京師亡命,令從軍,遣拔胡將軍郭昌將以擊之,斬首數十萬。後復遣使,竟不得通。

  秋,大旱,蝗。

  烏孫使者見漢廣大,歸報其國,其國乃益重漢。匈奴聞烏孫與漢通,怒,欲擊之;又其旁大宛、月氏之屬皆事漢;烏孫於是恐,使使願得尚漢公主,為昆弟。天子與羣臣議,許之。烏孫以千匹馬往聘漢女。漢以江都王建女細君為公主,往妻烏孫,贈送甚盛;烏孫王昆莫以為右夫人。匈奴亦遣女妻昆莫,以為左夫人。公主自治宮室居,歲時一再與昆莫會,置酒飲食。昆莫年老,言語不通,公主悲愁思歸,天子聞而憐之,間歲遣使者以帷帳錦繡給遺焉。昆莫曰:「我老,」欲使其孫岑娶尚公主。公主不聽,上書言狀。天子報曰:「從其國俗,欲與烏孫共滅胡。」岑娶遂妻公主。昆莫死,岑娶代立,為昆彌。

  是時,漢使西踰葱嶺,抵安息。安息發使,以大鳥卵及黎軒善眩人獻于漢,及諸小國驩潛、大益、車師、扜冞、蘇之屬皆隨漢使獻見天子,天子大悅。西國使更來更去,天子每巡狩海上,悉從外國客,大都、多人則過之,散財帛以賞賜,厚具以饒給之,以覽示漢富厚焉。大角抵,出奇戲、諸怪物,多聚觀者。行賞賜,酒池肉林,令外國客徧觀名倉庫府藏之積,見漢之廣大,傾駭之。大宛左右多蒲萄,可以為酒;多苜蓿,天馬嗜之;漢使采其實以來,天子種之於離宮別觀旁,極望。然西域以近匈奴,常畏匈奴使,待之過於漢使焉。

  是歲,匈奴烏維單于死,子烏師廬立,年少,號「兒單于」。自此之後,單于益西北徙,左方兵直雲中,右方兵直酒泉、敦煌郡。

  孝武皇帝太初元年(丁丑、前一O四年)

  冬,十月,上行幸泰山。十一月,甲子朔旦,冬至,祠上帝于明堂。東至海上,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驗;然益遣,冀遇之。

  乙酉,柏梁臺災。

  十二月,甲午朔,上親禪高里,祠后土,臨勃海,將以望祀蓬萊之屬,冀至殊廷焉。春,上還,以柏梁災,故朝諸侯,受計于甘泉。甘泉作諸侯邸。

  越人勇之曰:「越俗,有火災復起屋,必以大,用勝服之。」於是作建章宮,度為千門萬戶。其東則鳳闕,高二十餘丈。其西則唐中,數十里虎圈。其北治大池,漸臺高二十餘丈,命曰太液池,中有蓬萊、方丈、瀛洲、壺梁,象海中神山、龜魚之屬。其南有玉堂、璧門、大鳥之屬。立神明臺、井幹樓,度五十丈,輦道相屬焉。

  大中大夫公孫卿、壺遂、太史令司馬遷等言:「曆紀壞廢,宜改正朔。」上詔兒寬與博士賜等共議,以為宜用夏正。夏,五月,詔卿、遂、遷等共造漢太初曆,以正月為歲首,色上黃,數用五,定官名,協音律,定宗廟百官之儀,以為典常,垂之後世云。

  匈奴兒單于好殺伐,國人不安;又有天災,畜多死。左大都尉使人間告漢曰:「我欲殺單于降漢,漢遠,卽兵來迎我,我卽發。」上乃遣因杅將軍公孫敖築塞外受降城以應之。

  秋,八月,上行幸安定。

  漢使入西域者言:「宛有善馬,在貳師城,匿不肯與漢使。」天子使壯士車令等持千金及金馬以請之。宛王與其羣臣謀曰:「漢去我遠,而鹽水中數敗,出其北有胡寇,出其南乏水草,又且往往而絕邑,乏食者多,漢使數百人為輩來,而常乏食,死者過半,是安能致大軍乎!無柰我何。貳師馬,宛寶馬也。」遂不肯予漢使。漢使怒,妄言,椎金馬而去。宛貴人怒曰:「漢使至輕我!」遣漢使去,令其東邊郁成王遮攻,殺漢使,取其財物。

  於是天子大怒。諸嘗使宛姚定漢等言:「宛兵弱,誠以漢兵不過三千人,強弩射之,可盡虜矣。」天子嘗使浞野侯以七百騎虜樓蘭王,以定漢等言為然;而欲侯寵姬李氏,乃拜李夫人兄廣利為貳師將軍,發屬國六千騎及郡國惡少年數萬人,以往伐宛。期至貳師城取善馬,故號貳師將軍。趙始成為軍正,故浩侯王恢使導軍,而李哆為校尉,制軍事。

  臣光曰:武帝欲侯寵姬李氏,而使廣利將兵伐宛,其意以為非有功不侯,不欲負高帝之約也。夫軍旅大事,國之安危、民之死生繫焉。苟為不擇賢愚而授之,欲徼幸咫尺之功,藉以為名而私其所愛,不若無功而侯之為愈也。然則武帝有見於封國,無見於置將;謂之能守先帝之約,臣曰過矣。

  中尉王溫舒坐為姦利,罪當族,自殺;時兩弟及兩婚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。光祿勳徐自為曰:「悲夫!古有三族,而王溫舒罪至同時而五族乎!」

  關東蝗大起,飛西至敦煌。

  孝武皇帝太初二年(戊寅、前一O三年)

  春,正月,戊申,牧丘恬侯石慶薨。

  閏月,丁丑,以太僕公孫賀為丞相,封葛繹侯。時朝廷多事,督責大臣,自公孫弘後,丞相比坐事死。石慶雖以謹得終,然數被譴。賀引拜為丞相,不受印綬,屯首涕泣不肯起。上乃起去,賀不得已拜,出曰:「我從是殆矣!」

  三月,上行幸河東,祠后土。

  夏,五月,籍吏民馬補車騎馬。

  秋,蝗。

  貳師將軍之西也,旣過鹽水,當道小國各城守,不肯給食,攻之不能下;下者得食,不下者數日則去。比至郁成,士至者不過數千,皆飢罷。攻郁成,郁成大破之,所殺傷甚衆。貳師將軍與李哆、趙始成等計:「至郁成尚不能舉,況至其王都乎!」引兵而還。至敦煌,士不過什一二。使使上書言:「道遠乏食,且士卒不患戰而患飢,人少,不足以拔宛,願且罷兵,益發而復往。」天子聞之,大怒,使使遮玉門曰:「軍有敢入者輒斬之!」貳師恐,因留敦煌。

  上猶以受降城去匈奴遠,遣浚稽將軍趙破奴將二萬餘騎出朔方西北二千餘里,期至浚稽山而還。浞野侯旣至期,左大都尉欲發而覺,單于誅之,發左方兵擊浞野侯。浞野侯行捕首虜,得數千人,還,未至受降城四百里,匈奴兵八萬騎圍之。浞野侯夜自出求水,匈奴間捕生得浞野侯,因急擊其軍,軍吏畏亡將而誅,莫相勸歸者,軍遂沒於匈奴。兒單于大喜,因遣奇兵攻受降城,不能下,乃寇入邊而去。

  冬,十二月,兒寬卒。

  孝武皇帝太初三年(己卯、前一O二年)

  春,正月,膠東太守延廣為御史大夫。

  上東巡海上,考神仙之屬皆無驗,令祠官禮東泰山。夏,四月,還,脩封泰山,禪石閭。

  匈奴兒單于死,子年少,匈奴立其季父右賢王呴犂湖為單于。

  上遣光祿勳徐自為出五原塞數百里,遠者千餘里,築城、障、列亭,西北至廬朐,而使游擊將軍韓說、長平侯衞伉屯其旁;使強弩都尉路博德築居延澤上。秋,匈奴大入定襄、雲中,殺略數千人,敗數二千石而去,行破壞光祿所築城、列亭、障;又使右賢王入酒泉、張掖,略數千人。會軍正任文擊救,盡復失所得而去。

  是歲,睢陽侯張昌坐為太常乏祠,國除。

  初,高祖封功臣為列侯百四十有三人。時兵革之餘,大城、名都民人散亡,戶口可得而數,裁什二三。大侯不過萬家,小者五六百戶。其封爵之誓曰:「使黃河如帶,泰山若厲,國以永存,爰及苗裔。」申以丹書之信,重以白馬之盟。及高后時,盡差第列侯位次,藏諸宗廟,副在有司。逮文、景,四五世間,流民旣歸,戶口亦息,列侯大者至三四萬戶,小國自倍,富厚如之。子孫驕逸,多抵法禁,隕身失國,至是見侯裁四人,罔亦少密焉。

  漢旣亡浞野之兵,公卿議者皆願罷宛軍,專力攻胡。天子業出兵誅宛,宛小國而不能下,則大夏之屬漸輕漢,而宛善馬絕不來,烏孫、輪臺易苦漢使,為外國笑,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鄧光等。赦囚徒,發惡少年及邊騎,歲餘而出敦煌者六萬人,負私從者不與,牛十萬,馬三萬匹,驢、橐駝以萬數,齎糧、兵弩甚設。天下騷動,轉相奉伐宛五十餘校尉。宛城中無井,汲城外流水,於是遣水工徙其城下水,空以穴其城。益發戍甲卒十八萬酒泉、張掖北,置居延、休屠屯兵以衞酒泉,而發天下吏有罪者、亡命者及贅壻、賈人、故有市籍、父母大父母有市籍者凡七科,適為兵;及載糒給貳師,轉車人徒相連屬;而拜習馬者二人為執、驅馬校尉,備破宛擇取其善馬云。

  於是貳師後復行,兵多,所至小國莫不迎,出食給軍。至輪臺,輪臺不下,攻數日,屠之。自此而西,平行至宛城,兵到者三萬。宛兵迎擊漢兵,漢兵射敗之,宛兵走入,保其城。貳師欲攻郁成城,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詐,乃先至宛,決其水原移之,則宛固已憂困,圍其城,攻之四十餘日。宛貴人謀曰:「王母寡匿善馬,殺漢使,今殺王而善馬,漢兵宜解;卽不解,乃力戰而死,未晚也。」宛貴人皆以為然,共殺王。其外城壞,虜宛貴人勇將煎靡。宛大恐,走入城中,持王毋寡頭,遣人使貳師約曰:「漢無攻我,我盡出善馬恣所取,而給漢軍食。卽不聽,我盡殺善馬,康居之救又且至,至,我居內,康居居外,與漢軍戰。孰計之,何從?」是時,康居候視漢兵尚盛,不敢進。貳師聞宛城中新得漢人,知穿井,而其內食尚多,計以為「來誅首惡者母寡,母寡頭已至,如此不許則堅守,而康居候漢兵罷來救宛,破漢兵必矣;」乃許宛之約。宛乃出其馬,令漢自擇之,而多出食食漢軍。漢軍取其善馬數十匹,中馬以下牝牡三千餘匹,而立宛貴人之故時遇漢善者名昩蔡為宛王,與盟而罷兵。

  初,貳師起敦煌西,分為數軍,從南、北道。校尉王申生將千餘人別至郁成,郁成王擊滅之,數人脫亡,走貳師。貳師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郁成,郁成王亡走康居,桀追至康居。康居聞漢已破宛,出郁成王與桀,桀令四騎士縛守詣貳師。上邽騎士趙弟恐失郁成王,拔劍擊斬其首,追及貳師。

  孝武皇帝太初四年(庚辰、前一O一年)

  春,貳師將軍來至京師。貳師所過小國聞宛破,皆使其子弟從入貢獻,見天子,因為質焉。軍還,入馬千餘匹。後行,軍非乏食,戰死不甚多,而將吏貪,不愛卒,侵牟之,以此物故者衆。天子為萬里而伐,不錄其過,乃下詔封李廣利為海西侯,封趙弟為新畤侯,以上官桀為少府,軍官吏為九卿者三人,諸侯相、郡守、二千石百餘人,千石以下千餘人,奮行者官過其望,以謫過行,皆黜其勞,士卒賜直四萬錢。

  匈奴聞貳師征大宛,欲遮之,貳師兵盛,不敢當,卽遣騎因樓蘭候漢使後過者,欲絕勿通。時漢軍正任文將兵屯玉門關,捕得生口,知狀以聞。上詔文便道引兵捕樓蘭王,將詣闕簿責。王對曰:「小國在大國間,不兩屬無以自安,願徙國入居漢地。」上直其言,遣歸國,亦因使候司匈奴,匈奴自是不甚親信樓蘭。

  自大宛破後,西域震懼,漢使入西域者益得職。於是自敦煌西至鹽澤往往起亭,而輪臺、渠犂皆有田卒數百人,置使者、校尉領護,以給使外國者。

  後歲餘,宛貴人以為昩蔡善諛,使我國遇屠,乃相與殺昩蔡,立毋寡昆弟蟬封為宛王,而遣其子入侍於漢。漢因使使賂賜,以鎮撫之。蟬封與漢約,歲獻天馬二匹。

  秋,起明光宮。

  冬,上行幸回中。

  匈奴呴犂湖單于死,匈奴立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為單于。天子欲因伐宛之威遂困胡,乃下詔曰:「高皇帝遺朕平城之憂,高后時,單于書絕悖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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