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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东度记》·公兴五试寇谦之 正乙一科真福国

东度记 清溪道人 著

话说成公兴道士与寇谦之离了尼庵,一路讲论一番道理。谦之问道:“师父,弟子投拜入门,只为往年慕道无功。今日愿求个不老生方法。”成公兴答道:“弟子你既要求长生不老方法,须是到个山中静室,修炼服食药饵,方得不老长生。我闻华山僻静,当与汝到延缓处藏修。”谦之拜谢,当时随着成公兴师父取道而行,到了华山脚下。只见那山:

巍巍顶接碧天齐,松桧森森路境迷。

鹤唳猿啼禽鸟噪,雪深石峻洞幽凄。

成公兴与谦之到了山下,公兴想道:“谦之虽然投拜我为弟子,他道心真实,尚未深知,不三番五试,这道术万一妄授匪人,彼此罪过不小。”公兴乃把手一指,只见那山脚下,隐藏着一座茅草小屋,门外立着一个老婆子。成公兴到得面前,向那婆子问道:“老婆婆,借问你一声,这山上可有狼虫虎豹么?”婆子道:“有的。”又问道:“可有寺观么?”婆子答道:“没有寺观,只有仙人留下的石室。”又问道:“石室可有人住么?”婆子道:“无人住。”又问道:“上山到石室有多少路?”婆子道:“二三十里近路,只是过两条岭阜。”公兴听了,便叫谦之:“你可上山,看石室可洁净幽僻,堪以居住?我因走来倦怠,且借茅屋暂歇。”谦之听从,乃登岩涉岭,上得山来,越走越远,腹中又饥,思量进前力倦,退后不能。他正在嗟怨之时,只见一个山猿,在那石磴之上蹲着,见了谦之,攀援松桧枝上,望着谦之,唧唧哝哝。松下顷刻一只白鹤,蹁跹跳舞。谦之也坐于石磴之上,观听那猿啼鹤舞,不觉脱了双履,盘膝磴间。方闭目,不知那猿跳下树来,悄悄把双履拿去。谦之开眼见了,不觉怒从心起,道:“山猴孽畜!你拿了履去,我却如何走这山岭石径?”乃去赶猿,这猴子赶便走,不赶又住,只把双履穿上又脱,脱了又穿,乃至谦之走近,他又往那峻石险崖飞越蹲着。谦之急得红汗交流,乃怨道:“师父耍我上山,他却在婆子茅屋安坐,这回吃茶吃饭,叫我忍饿受苦。却又被这孽畜偷了履去,如何走路!”

正怨间,只见公兴走近前来,说道:“徒弟,为何不寻石室,却在这里闲坐?教我茅屋久等。”谦之道:“师父,我弟子只因山岭险峻又远,力倦腹饥,坐此石上少歇,苦被猴子窃去双履,在此没计奈何。”公兴笑道:“出家人时时谨戒,刻刻提防,双履是身外之物,你未免不因它动了身内之火。如今你双履在何处?”谦之乃指道:那猴子在那里穿穿脱脱的便是。”公兴见了,便把自己的双履脱将下来,望平坦岭傍一掷,那猴子见了,也把双履脱下来,望岭傍一掷。公兴乃叫谦之取履,谦之方才取得双履,师徒穿上,过得岭来。谦之问道:“师父,以你的道法幻术,谅一个猴子如何难治!为何把双履设个狡计算它?”公兴笑道:“弟子,你既知狡计何异幻法,总属欺诈。目前不是个正大修行,人有个自然道理,你时尚未至,心地未坚,且自安常取顺。”谦之拜谢,乃道:“师父,弟子走了许多远岭,腹中饥饿。”公兴把手一指,只见岭下青茸茸细草,公兴先拔了一束自啖,却叫道:“徒弟,此草可以充饥。”谦之依言,采而食下,即时腹饱,虽膏梁不美过草。师徒正行,只见峭壁悬岩处一个洞门,公兴道:“此石室也。”乃与谦之入得洞来,只见洞里幽僻洁净,却似个仙家屋室。怎见得?有《西江月》二律说道:

石室幽深净洁,石床石磴依台。仙人居处有谁来?洞卷白云自在。帘挂珍珠滴漏,棋分青白安排。丹成潇洒任徘徊,都是仙家境界。

却说海岛真仙玄隐道士,一日赴蓬莱会去,吩咐道童徒弟谨守洞门,叫新园收服这些邪魔外道,不得浑乱正大真机。新园道:“弟子心愿收服邪魔,只是道力微小,望师真传授几般微妙正法。”玄隐道:“仙机高妙正法,轻易难闻,汝非修立药饵丹炉、九转纯一,何由得道?”又对道童说:“自汝复归正乙,已自了明大道,尚差片步未登,将也有授受因缘。只是勿传下土。”玄隐说罢,驾鹤凌空赴会。道童却与新园思想,也要招个门下徒子徒孙。新园忽然一想,与道童说道:“本智师兄,我于往昔会中,见‘四里’远投异度,扰乱人心情性,都叫人迷了这酒色财气。近又附合了贪嗔痴,败坏禅门,我力不能驱逐,想昔本定转劫,卜净投生,或可点化归真,当图共力。”道童道:“非人莫传,师有明戒。师兄须要慎重。”新园点首。

却说谦之得了公兴指的青草,采食不饥。一日向公兴说道:“师父,弟子久随师父,每患肚饥,即得草食,止可因饥得饱,不能长饱无饥。”公兴笑曰:“汝欲长饱不饥,亦非此草。”乃将手望松树下一指,只见那松下长出许多茯苓药草,叫谦之服食。谦之道:“师父,这物徒弟常卖市间,岂足以服了不饥!还求些异味。”公兴道:“饱腹岂独茯苓,长生还须柏叶。便是柏叶,也堪服食。”谦之不信,还求师异味饱腹。公兴道:“我姑试汝,却也不甚差讹,奈汝不信。也罢,吾昔有一师修行海岛,能修药饵,若得他传授,修炼服食。可以延年无算。”谦之欣然,求师访海岛真仙。一时二人离了华山石室,望海岛趋来,渡海盘山,也不记时日。二人到得海岛,依崖而上,只见洞门深锁,道童本智门外兀坐。公兴道:“吾昔有赛师,法号新园,久未会晤,闻他近在海岛,故此来投。”本智道:“新园亦吾师。令吾暂留此地,责令收服邪魔归正。他因想也要寻个门徒弟子,向在此间,今往别山去也。二位当于他处找寻。”公兴便把谦之饥饿求饱的情由说出。道童道:“吾门谋道,自有饵药,若为饥饿求谋,便是诚心未至。吾师回洞无期,便是我也不授这般弟子。当速寻新园,他只恐也不收为饥饱的弟子。”道童说罢,把衫袖一拂,顷刻那海岛洞谷形迹连道童均不见,只见悬崖峭壁,密树丛林,没有路径人迹。二人只得望洋四顾。公兴看着谦之道:“到此光景,只得驾个幻云,回华山石室。”乃作起法术,驾云起在半空,公兴低头一看,说道:“吾师在此山。”谦之也低头一看,果见一座大山在海,二人停云落阜,依旧住足山脚下。谦之道:“师父,腹饥了,此地无那草,便是柏叶也无,如之奈何?”公兴把手一指,地间忽然长出那青草,叫谦之采吃。谦之不肯去采,道:“弟了吃此,日久厌心。且问师父:这山是何处?远近可有人家化缘卖药,可以充腹?”公兴道:“此嵩山也。我与汝登高峰,寻石洞,恐新园赛师在此,未可知也。”

二人上得高峰,果见石洞里坐着一个全真。公兴上前拜倒,说道:“弟子有失瞻依,为罪万千。”全真曰:“与汝别久,正你悬想。”乃顾谦之曰:“此为谁?”公兴答曰:“弟子招来徒弟。”全真曰:“既是新招徒弟,乃吾徒孙,只是以孙名汝,失了劫前相共患难之义。汝今来意,却是为何?”公兴又说谦之腹饥欲饱之意。全真道:“汝既为此,当以长生不饥药饵之。”公兴曰:“正惟师望。”全真乃具药食。谦之一见,吓得魂飞天外,胆颤心惊,向公兴说道:“师父,怎么是些毒虫恶物?臭秽不堪,看着吓人,还要入口!”自忖此非全真,必是山妖石怪,乃往外就走。全真见谦之要走,把口吹了一气,只见石洞就有几十层,全真与公兴都不见了。谦之哪里出得洞来,心慌跪地,叫:“成师父救我!”只见公兴在石洞之外,远远声应洞中,说道:“徒弟,你未可成仙,止可为国王卿师相。”言毕,公兴也不见。谦之独自在石洞中,只得打坐修炼,想道:“公兴师父三番五次试我,我不能专心致志,只在个饥饱。今在这洞中,如何得食?”正然心虑,只见那柏叶青草,蒙蒙茸茸,长入洞来。他采而食之,得以不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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