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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东度记》·把氏施膏母子会 鼋精报怨说因由

东度记 清溪道人 著

话说把氏当年佐夫炮药,知道膏药能贴疮肿、随脚不能行走等病。他却叫人村间取得两味油与黄凡,熬成个二八丹,专贴疮疾,与捕窃、老妪贴上就愈。捕窃与老妪大喜,感他好意,留他居住。那市贩来收水兽的,问起捕窃脚如何愈,因知是把氏膏药贴好,乃传引了害足疾的许多村中老少汉子,齐来取讨膏药。把氏慨然熬炼济人。一日,正在草屋熬膏,只见一个道人走到屋下叫一声:“女善人,你费了好意,救了些行不得的人。”把氏道:“正为他行不得,我好心救他。”道人笑道:“谁叫他行不得的,他却要行?冥中就与他个行不得。也罢,你既行了好心,管教你母子团圆,也是你子完全了两夫妇的孩子,使他子母欢合所积。只是这传引来害足疾的,都是他行不得的冤缠,我仙家有个知过去未来法术。但有来取你膏药的,问他行不得,便来问我,叫他行得,方与他膏药。”把氏听见道人说管教母子团圆,他便心善,乃依着道人,有那服膏药人来,把氏问道:“可是行走不得?”其人道:“正是,正是。”把氏便叫他到海滩上问道人。这时取药就有十余人,都说两足行走艰难,也有病疮肿的,也有病筋骨的,也有笑的,说道:“往常取药何尝问甚道人?”也有信的,说:“想是仙方传授,方有此灵验。”一时齐到海滩上。只见果有一个道人坐在滩上,手里拿着一柄拂尘,闭着双目,端然而坐。众人上前,那道人睁开眼问道:“列位到此何干?”只见众人:

足不能停立,腰何尝直存?

腿脚生疮肿,都是残疾人。

众人见道人问来何干,便道:“我等都是行不得,到婆婆处取药的,他叫来问老道。”道人说:“你众位行不得,只该安坐在家,如何却又行来?”众人道:“只为行不得要医,强勉走来取药。”道人说:“世间好事善行,你却不肯强勉走去,偏行不得的,强勉行来。你越强行不得,越害得深了。我小道要列位来问的缘由,非是叫你来问我,是我要问你列位。”众人问道:“老道,你要问我等何事?”道人说:“天地间一个人,事也关心,行也关心,都是一般人。偏你生疮害肿,足不能行,都是你心事不同,灾害在你足上,明叫你知道,这行不得的事,必须把个好医行得,方才不受苦。”众人道:“我等愚而不悟,不明白心上何事行得,何事行不得。如何就使足受灾殃,半步也艰难受苦。”道人乃先指着一个人说道:“就观此位面貌倾欹,容颜黯淡,必是心有欺瞒。凡人心有欺瞒,便有行不得的去处,轻则灾疾,使足不前,重则拘挛,四肢下举。”这人听了,忙问道:“何为轻?何为重?”道人说:“轻乃瞒人利已,欺懦骗愚;重乃不忠不孝,欺长上,瞒天理。”这人听了,道:“老师父真乃仙人,我小子也只为经营些小生理,养赡妻弩,使了些假钞低银,欺瞒市井,却非大过。”道人笑道:“假钞低银乃明瞒暗骗,这宗重孽却也不轻。人若犯此,怎能够脚手轻健?你这个行不得,行不得。便贴一千张膏药,也不济事。”这人听了,慌忙跪倒说:“小子回家,便悔却前非,以后只是人心天理。”道人说:“若是真心去改,只消一张膏药,行得,行得。还要遂你求利真心,起家丰富。”只见一个人问道:“小子也是足肿,行不得的。老道看我小子何因?”道人说:“小道看你骄矜气色,必是心中傲慢。小则恃富逞才,大则凌尊慢长,大小都行不得。”这人问道:“恃富便怎么?逞才便怎么?凌尊慢长便怎么?”道人说:“富乃你有财,怎么骄矜自恃?人便贫穷,也与你富无甚相干;便是贫的来卑污求你,你却自恃骄矜不得,反不能保守其富,其间祸隐不测。若是你有才,不过自荣自贵,也与那愚不肖无干,骄矜何用?便是逞才能,自骄倨,就是抱负多才,也不坚固,轻佻生灾。若是凌尊慢长,这骄矜的心肠,必然倨傲,干犯长上,却不止这腿足行不得也。”这人道:“有理,有理。只是我小子也无才富可恃,也无尊长可慢。实不瞒老道,我家传来略有些贵倨势力,自谓村乡人不如我,无求人之心,便有常自满之色。老道见教我,从今只谦卑以自处罢。”道人听了道:“善人,若是如此,贵倨可以常守,还有尊荣在后,不消膏药,就坦然行得。”这人说道;“我为取膏药,那婆婆叫我问老道,原来是你要问我。若是不用膏药,却用何药?怎得坦然就能行?”道人说:“善人,果是化却骄矜傲慢,我有一丸妙药,叫做东坦健步,吃了就行。”乃取葫芦在手,摇了几摇,摇下一粒丹药,当下与他吃了下肚,果然就坦然爽利而走。却又有一人忙忙的问道:“老师父,小子足疾甚痛,也是有缘故么?”道人说:“小道看众位,哪个是没病无因行不得的?都有根因,待我一一看来。”便把这痛甚的一看道:“呀,你这痛还不算甚哩!看你面带笑容,心藏毒意,定是不与人方便解忿息争,乃是刁词拨讼。只恐天理有伤,王法有宥,这足之上还要痛得紧,行不得,行不得。也是你缘法,免了膏药贴腿,与你一粒安心丸,除痛回家,急急自问已心,自然此痛不发。”这人凛凛点首谢去。道人却又看着一人道:“善人,你也是狠毒心肠,行不得。恻隐之心,人孰无有?宽裕之念,便现于色。你为何见危难不救?视贫苦不怜?算人下井,还压以石!若要行得去,须是悔却从前,方可贴得膏药。”道人看一个说一个。众人问一件,道人答一件。总是冤愆,关系自己心术,并无一个善信仁人,遭此灾疾不能行走。众人听了,十人九服。却有一个笑说:“老道,你言特迂,未足深信。我村中也有持斋修善,生疮害病,不得行走的。”道人也笑道:“善人,据你说,持斋的就没个使心用心的?修善,就没故作故为的?或者他不为恶,也有一时不知不觉,不行忏悔,冥冥不差。难道不是人报应?也只要自己思省,使行不愧影,就无灾障。”众人听了,连这个人也都拜谢。

正说间,只见把氏手携着许多膏药,来施与众人。众人接了膏药,方才一步一步挪足而去。也有听了道人之言,一时大踏步走去。把氏方请道人到屋吃斋,那道人把手一指道:“那远远走来了一个取膏药的。”把氏回头一看,果有一个人肩伞担囊,大步走来,不似足疾不能行的。把氏看了这人,回头哪里有个道人?把氏望空磕头道:“爷爷呀,想是个好人。”便下拜起来。那担囊的走近上前,看着把氏,放声大哭。把氏方才认得是自己儿子,母子哭了一场。乃到草屋,把来思方说出离散赘婿缘由,把氏也说出逃躲到此真情,乃问子如何找到此海沙荒处。来思道:“老母不是施膏药,我如何得知?想当年母会熬炼施人,故此我在村中。有个道人指引到此,果然遇着老娘。”说罢,等了捕窃渔人回来,辞别老妪渔人而去。方才出门,只见白、绿一对鹦鹉飞在半空,把来思望空而拜。把氏问故,来思备细说出一番前因,母子嗟叹不已,方才来到海边,找寻归路,忽然黑气漫漫,对面不见人踪。来思与母慌疑迷道,只得席地而坐。少顷,黑处只见一妖怪生得凶恶。但见他:灯盏眼两道光亮,赤头发一似红缨。青脸獠牙,状如鬼怪;查耳糟鼻,形似妖精。手足都是一般无异,衣裳却少四角拖襟。见了他母子两个,张嘴就要吞人。

来思母子见人,慌张害怕,说道:“青天白日,你是甚么妖魔鬼怪?可怜我母子是久抛离别,今日方才找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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