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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白牡丹》·桂金越墙听瑶琴

白牡丹 翁山柱砥 著

且说刘宇瑞请李梦雄兄妹来到府后堂,李梦雄道:“烦请老伯母出来,受我们拜见。”刘宇瑞正中着心怀,故意推辞道:“怎好劳动二兄?”李桂金道:“既在通家,理应拜见。”刘宇瑞道:“如此从命了。”即进内禀明母亲。夫人问道:“女婢未报,你请什么客到家?”宇瑞便把李梦雄兄弟来庭说明,又说:“幸俱未定亲,请母亲出去一见,选择哪一位中意。”夫人道:“我儿看寻了哪一位?”宇瑞道:“据儿看来,二人虽俱是英雄人物,到底李梦雄更加英雄伟气。”说话间母子来到堂上,李梦雄兄妹迎接,移一把椅放在当中,道:“请老伯母高坐,受小侄兄弟拜见。”夫人谢道:“小儿儒弱庸才,全望二位指教,老身受惠良多,怎当拜受?”李梦雄道:“小侄兄弟幼失训诲,游荡成性。多承老伯母,不加叱咤,世兄错认,如同手足,叨惠无涯,该当顿拜。”说罢兄妹倒身下拜。夫人答了两礼,拜毕。回身与刘宇瑞行兄弟礼,分两旁坐下。夫人道:“贤侄可在草舍住下,俟圣驾到日;小儿引到御营观看。”李梦雄道:“但是搅扰,于心不安。”夫人道:“通家分上,说什么搅扰?”令女婢备酒接风,令刘宇瑞陪侍,自己退入内衙。又令女婢打扫内书房,与相公兄弟安歇。是晚李梦雄兄妹同刘宇瑞饮至上灯之后散席,送到后花园书房安寝。刘宇瑞方入内衙来见夫人道:“母亲意见如何?”夫人道:“果然李梦雄中我意。但目今若对他说明,到反害羞,出入不便。俟你父回来说明方好。只是府内大小人等,须要小心。”这且不表。

且说是夜,李梦雄对妹子说:“刘宇瑞母子礼意甚殷,且就此住下,看他如何?”次早起来,家童进上汤水,梳洗毕。刘宇瑞即来相请到堂上吃茶。不多时又备酒席同饮。从此日日伺奉,梦雄兄妹二人,说话好不投机。过了十余日,忽一日梦雄对妹子说:“连日刘宇瑞语言无绪,莫非有不悦之意。我们今晚相辞,来日便去罢。”桂金说:“是。”晚,刘宇瑞到书房说话,李梦雄对刘宇瑞说:“愚兄弟在此搅扰多时,来日便要告辞了。”宇瑞说:“兄长本欲来观天子,为何圣驾未到,便要分别?莫非下人有什么得罪么?”李梦雄说:“实是搅扰不安,并非什么得罪。”刘宇瑞道:“若非下人有什么得罪,兄长何故匆匆言别,小弟益疑惑了。”李桂金说:“兄长如此殷勤相待,莫说下人毫无失礼,就便有些差错,亦焉敢怪?只是兄弟见兄长变异,故此辞别。”刘宇瑞闻言大惊道:“小弟只疑是下人失礼,却不知自己有错。未知愚弟有什么变异,望贤兄说明。”李梦雄闻妹子之言,不悦,把双眼一睁,瞪着李桂金。刘宇瑞回头一看,忙说道:“皆属知己,凡有不是处,须着说明。怎么令弟说明,兄反见怪?”李梦雄道:“我怪兄弟多言,只因我兄弟在此搅扰这几日,见贤弟语言无绪,必有事故关心,故此辞别。”刘宇瑞道:“若不说明,弟怎知获罪之深?不瞒兄说,弟有一表亲住在城外十余里之地。近闻身已染病渐重,若不去探视,恐失亲谊。若欲去探视,又舍下无人陪伴兄弟,且恐被他缠留几天,方许弟回。因此踌躇不决。”李桂金道:“如此何不早说明?兄弟们总是安闲无事,亦可同兄走一遭观些光景,岂不是好?”刘宇瑞大喜道:“弟却亦有此心。但碍此时天气炎热,故不敢启口。贤弟亦有此意,来早黎明起身出城,省受热气之迫。”李梦雄闻言心中不快,又不好阻挡,只睁圆双眼注视桂金。桂金知兄发恼,遂不敢言。刘宇瑞回见李梦雄道:“难得贤弟好意同往,兄长为何不悦?”梦雄道:“非弟无情,实恐令亲有病,焉有工夫陪侍我们?故怪舍弟,不知世务。”刘宇端道:“这却不妨,表亲家资颇足,便即同往家中,亦自有人陪侍。”李梦雄道:“既然如此,就同去罢。”刘宇瑞道:“今晚可早些安寝,来日好乘凉前去。”即分别回到后衙,来见母亲,言及李家兄弟肯同去探病之事。夫人大悦,着女婢早来备办酒席伺候,不表。

且说李梦雄开了角门,坐下闷闷不乐。李桂金说:“妹子因见刘公子厚情,故约他同去看病,哥何故不乐?”梦雄说:“宇瑞厚情,我岂无情,奈你是女流,若与同往,日间犹可自便。只是夜来,有许多不便处。”桂金闻言省悟道:“妹子果然计所不及,来日我就不去罢。”梦雄道:“方才刘宇瑞已知我不悦,你若不去,明又是我见怪。如今却当同去。”桂金道:“妹子只是不去为妙。”梦雄道:“你若不去,来早须用诈病瞒他方好。”桂金应允,暗想:此计甚妙。明早决意诈病。兄至次早五更后,李梦雄叫起李桂金说:“妹子可打扮诈病。”李桂金起来,身上即穿着夹袄,头上包着皂绫巾,移过一张香几,排在床前,抚几而卧。时刘宇瑞母子起来,令家人到角门细听,说道:“若闻李相公起来,可请至后堂。倘无动静,不可惊动他。”家人来到角门内,听见步履咳嗽之声,即便叩门。李梦雄开门。家人道:“我家夫人公子,请二位到后堂饱饮,好得起身。”李梦雄道:“烦你拜上公子夫人,说舍弟一时患病,不得同行,请公子自往罢。”家人应诺,即回见夫人、公子说明前言二相公患病之故。刘宇瑞道:“好好的人,怎么今早患病不得同行?待我前去问看。”夫人道:“李锦云既然有病不能去,只请李梦雄同去亦好。”刘宇瑞应诺,来至内书房。李梦雄迎接。李桂金故作病容,坐在床前抚着几上,对刘宇瑞道:“小弟失接,望乞恕罪。”刘宇瑞道:“贤弟好生安养,但昨晚好好无事,怎么染着病证?这样苦楚!”李桂金道:“不知如何,遍体艰难起来。”李梦雄道:“谅是感冒风寒。”刘宇瑞便令家人速请医生前来医治。李桂金恐无病吃药,弄出真病来。忙叫道:“小弟生平不喜服药,请医生来也无益。”李梦雄见妹子着急,暗笑真惜性命,乃道:“舍弟性不吃药,不必去请医生。”刘宇瑞道:“原来如此,不必请罢。”即对李梦雄道:“兄弟风寒不妨,自有家人伏侍。哥哥可同我探亲去。”李梦雄自知妹子乃是诈病,即同刘宇瑞到后堂饱饮。刘宇瑞对母言明李锦云养病之事。夫人对李梦雄道:“贤侄放心同小儿前去,令弟我自着人伏侍。”李梦雄又到书房,暗嘱妹子道:“你既诈病,须节饮食,休被人说是贪食病。”刘宇瑞亦吩咐两家人伏侍,须寸步不离。二人拜别夫人而去。

这里李桂金诈病至早饭后,天气转热,遍身有如火烧心上,直似油煎。夫人又令人送茶汤,嘱须热服,又不好扇风,真正难熬。至中午越加酷热。李桂金暗想:我不过诈病半日,就这等艰苦,亏得那患劳病的,动不动二三年,怎能挨捱过日子?似我这样,再禁一日,岂不断送了性命?便生一计,对家人道:“你将房门关上,待我酣睡一番。”家人应声退出,李桂金关上了门,坐在床上,放下帐幔,解开衣襟,取羽扇扇风,方觉阴凉。傍晚结束好了,方才开门,家人进问道:“二相公可好些?要思饮食否?”李桂金说:“病果好些,肚中甚觉饥饿。”家人说:“待小的取饭来吃。”即进内见夫人说:“二相公病体稍安,欲要饮食。夫人道:“他少年火气正盛,不可吃酒肉,只取些稀粥蔬菜去。”家人领命,取得稀粥至书房,李桂金吃了一些。遂令收了碗箸,退出安置。

李桂金关上角门,解开了缚乳的汗巾,俱已渍透。取过面巾,洗了身体。只穿上一领纱袍,坐后花园高松下青石上乘凉。约至二更后,忽闻得琴声嘹亮。心想:夫人已老,此必是刘小姐弹琴无疑。一面想,一面随着琴声来至旁边,却是隔墙花园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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