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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耳食录》·第七章:耳食录卷六

耳食录 乐钧 著

南野社令

桃江之滨有渔者,一人一舟,往来烟水,卖鱼得钱,沽酒独酌。

一夕,明月满江,欤乃既息,有客造舟求饮,渔即引与共酌。问其姓名,客诡以对。于是谈风说雨,相得甚欢。天将曙,客始辞去。至夜复来。渔是日得鱼,倍于往日,沽酒亦倍之。复与客畅饮,无少吝色。客笑曰:“君可谓得鱼而不忘筌矣。虽然,君贶吾酒而不费,我贡君鱼而不劳,可谓相须亦复相济。”渔愕然不解所谓,客从容曰:“君勿怖,吾溺鬼也。今日之鱼我所致,所以报昨夕之惠也。此后当日日为之,少佐壶觞耳。”渔素豪旷,闻而乐之。自是捕鱼辄盈网罟,皆鬼力也。昼则捕鱼买酒,夜则与鬼豪饮,鸡鸣而罢。近半载桌。

一夕,饮半酣,鬼色不豫。诘之,乃曰:“明日受代,行与君别矣。”词甚凄恻,渔亦惘然。

明日伺之,有一妇人携幼子而来,既及河干,自投于水。子恋母,亦从之。渔心知鬼之所为,殊为之悲恻,欲救之面无从也。少顷,妇人复携子冲波而出,迤逦上岸去,若有自下捧之者。心转讶之,谓鬼之不能祸也。

比夜,鬼复来,曰:“吾今日本当得代,然毙一妇人,并戕其子,吾不忍为,宁终处水国,隶于波臣之籍耳。故复得盘桓于君前。”渔益敬之,谓其已死而仁心特厚也。因纵酒欢呼,订交莫逆。

又数年,鬼复辞去,曰:“吾前者一念之善,冥王嘉之,已为转奏上帝。得授南野某村社令,明日走马赴任矣。君倘念故人,宜来相访。虽不能复见,然必有以待君也。”渔许之,且问不复见之故。鬼曰:“此非吾所能主也。”遂殷勤晒泪而别。

越数日,渔棹舟龙南。至某村,求社令之祠而造焉,则村民相待于路,闻渔至,则皆讶且喜。渔问故,村民皆曰:“昨梦社公言:“明日吾故人来访,尔当迎于郊,为我作东道主人,慎毋慢客也。”故先俟于此。”亦叩渔所以访社令之故。渔具告之,莫不嗟异。

既引渔至祠,设香楮蜡炬茶酒鸡鱼之供。渔捧香醁酒,拜祝曰:“故人别来无恙今受祀兹乡,不忧馁而,故人仁厚爱物,亦宜有大造于兹乡也。惟是澄江静夜,孤岸扁舟,无复素心人来共杯杓矣!”言讫,不觉泣下。忽有香风起于神座,拂渔衣袂,飘飘举动,他人则否。

于是观者咸异之,竞邀至家,劳以酒食,数日不能周,且各有钱帛之赠,皆体神意也。渔将归,辞于神。复有香风送之,至舟而后散。

渔每数年一往,神异如初。

廊下物

某甲晨起,见一物状如人,一身两首,自项而分,卧于阶下,鼻声鼾然。甲大惊而呼,家众毕集,以杖击之。物惊觉而起。视其两首,耳目口鼻并与人同,但一面衰老,一面夭少,老者惨但,少者欢愉。众咸骇异。物两口并言曰:“我不足异。落瓠山有馗馗者乃异耳,我当迎以来。”言罢,自檐间跃去。

半晌,偕一物至,立于阶前,人身而九面环肩而生,大如拳,状亦不一。有嘻笑者,有哭泣者,有喜者,有怒者,有愁者,有闭目睡者,有倾耳听者,有言语者,有静默若凝思者。既见人,亦不惊避。亦不近身。而两首者立其旁,伺之甚恭,若厮役然。九面者谓众人曰:“我不足异,何不请吾頵頵来”于是俱去。

众方嗟讶间,见前二物导一物自门而入。其首乃多至无数,丛生侧出若花瓣。或仰或俯,或侧或欹,悉大如桃核,妍媸杂见,奇正互出。语言嘈杂不能辨,少顷,变形异相,则众人之貌悉具,无异纤毫。众相顾各错愕,喧传一里。

忽廊下有双足自地伸出,须臾及手,又须臾及肩,跃然立起,首大于瓮,并无七孔。于是三物见之惊走,此物逐之,疾于隼鸟,顷刻失所往。竟不知为何怪。

秋心山人

吕生者,名并柏,维扬人。少贫而孤,邃于学。有中表余高甫,其妹玉簪者,国色也,且善属文,与生同岁。两人自幼相处,为儿嬉戏,聪颖绝人,而相得亦迥异于他儿。玉母尝笑曰:“好一对能言鹦鹉!”时两人方九岁,闻而解之,相爱因愈笃,俨然雌雄之依倚也。十二三岁,便各能诗。唱和酬答之间,每有多情语。年十五,玉父约之甚严,生至其家,不使复见。两人之怨自此始。玉每于帘下窥生,动至永日,生亦为之神魂寓舍也。屡托媒者致辞,而余氏以生困弱,坚不许。

积半载,生以文会过高甫。玉徘徊帘下,乘间以函书投。生于密处拆视之,其略曰:“自二年来,会绝踪疏,眼中千里。每恨岁月淹驰,妹将笄而兄且冠,不复如垂髫时旦夕左右、形影无猜也。向使此身常童年稚齿,则相见相依,亦何至避若仇雠、视同行路豹以文章而深隐,翠以毛羽而高飞。吾两人者,何以异此哉乃音临风独叹,向月孤吟,吊影无端,赏音谁是诗思逐槁木同枯,人面与落花俱瘦。回忆簸钱堂下。总髻床前,言笑宛转之时,殆恍然如隔世矣使妹而虎头麟角,便可订笔砚之交,兄而蝉鬓蛾眉,亦可作闺房之侣。安见韩张不可并称,而莘昭不可嗣响乎奈何势异松萝,嫌防瓜李,天实限制,夫复何言彼谗言间北山之鸟,精卫填东海之波,亦可以喻此素抱也。愿与有心人共鸣之。小妹玉簪敛衽言。”

生省书挥涕,亟具回笺。其词不记,大约以徐田之言相慰喻,而凄激之音亦复形露腕下也。后屡以诗词自帘下掷递。其家微觉之,防愈密。生不得意,快怏而归,而玉乃自此病矣。生闻之,愈增怆切,愁绪百端,臞鹤哀鸿,强支风日。托故造余氏,访其病状,则已沉睡衾帷,断浆绝粒矣。生悲恻之情,形于颜面,而玉父母兄弟颇厌之。于是晦迹不复去。

闻有秋心山人者,善君平之术,能前知,因往卜之。山人曰:“尔两人皆散仙也,偶涉花月之戒,上帝怒谪于人间,相慕悦已三世矣。第一世,君为临海人,姓白氏,玉为邯郸人,姓伍氏。两家同官于粤西,伍因上巳踏青郊外,与君相见,两人俱感情而亡。第二世,君与玉同生于豫章,君姓元业商,玉为卖粉者王某之女。君尝市粉其家,见而相悦。屡过之,得通辞焉。玉坐是而殒,君亦以郁结死。今两人之算,亦垂尽矣,然尚有一见之缘。若忍而不见,君可延三年之寿。”生曰:“吾宁惮速死而割情于彼美乎顾何由得见,愿先生教之。”山人曰:“三日后,巳午之间,待于某村佛寺。玉当以祷病而来,可得一晤。此后即长别耳。”

生如言,粟见玉偕母同舆而至,羸质娇姿,神韵酸楚。生前拜母曰:“柏亦以祈病至此,讵意相遇。”因揖玉曰:“阿妹珍重”不觉相视涕横,言词呜咽。母大怪怒,促女归,遂吞声登车而去。生肝肠寸裂,饮泣归家。沈晕数四,卧不能起。

已而传玉讣音至,不觉抚膺大恸曰:“玉妹玉妹,一至此乎!妹先我而死,我何可以后妹而生虽然,一息尚存,不可无一言以告妹也。”乃力疾揽笔,书《忆秦娥》一阙云:

准能补,蝉鱼烛断姻缘簿。姻缘簿,珠楼人去。彩云黄土。此身不作芙蓉主,三生石上相思苦。相思苦,琵琶凄断,数声鹦鹉。

投笔而绝。

两人赠答之诗,不下数十首。不能尽记,今录其数章。玉赠生七律云:

万丈愁丝一寸心,暮云庭院冷花阴。

纵横玉筋灯前泪,怨乱霓裳月下琴。

紫燕巢孤春寂寂,青鸾信杳夜沈沈。

上宫独处东邻老,命薄神伤自古今。

生和之曰:

娇莺啼乱惜花心,日转西楼落晚阴。艳曲未调风月笛,朱弦欲断凤凰琴。那堪路远天难问,只觉情深海可沉。悔恨十年空倚玉,岂知辽阔似如今。

生之七绝二首云:

隔面垂帘两地孤,洞庭云水渺苍梧。

分明帘是湘妃竹,犹带当年血泪枯。

自从冷泪化啼鹃,倏忽黄花九月天。

一枕新愁不成梦,秋风秋雨夜如年。

五言律云

才子休名玉,佳人莫姓苏。泪浇白雪曲,尘汙璇玑田。自昔愁如此,于今恨更殊。盈盈伤一水,牛女望河乌。

又有《忆玉满庭芳》词云:

粉蝶韩凭,金蝉齐女,飞来梓泽平泉。春花秋树,伴侣过年年。一旦缚蝉驱蝶,伤离恨,冷露凄烟。空惆怅,阑干曲处,魂梦永相牵。堪怜!犹得记画眉低偃,恰趁花钿。更一捻纤腰,斜倚风前。别后知他愁绝,娇模样,曾否依然休肠断,昔时儿戏,也算好姻缘。

玉五绝二首云:

郎莫牵红丝,妾莫题红叶。媒妁倩滕王,画为双蛱蝶。

消恨桃花红,忘忧萱草绿。翻惊忧恨多,站在相思木。

绝笔七言绝句云:

芙蓉凋谢可怜秋,一霎西风下土游。认得旧时王母鹤,来迎侍女返瀛洲。

又有警句,如:“花缘才子落,月向美人残。”“佳句兼愁写,深情倩梦传。”“鬓丝燕草乱,眉黛楚山攒。”“世间大恨归儿女,天上飞仙怕别离。”“心似沉檀炉内火,人如桃李镜中花。”云云,皆可喜。

非非子曰:古称才于数奇、佳人薄命。未有甚于两人者也,积三生之遇,无一笑之缘。而世之愚夫愚妇共衾同穴者,比比皆是。岂天之厄仙人欤抑厄才子佳人欤

倚户女子

有商人日暮间行,见一女子倚户而立,丰态楚楚。商注目久之,女遂招之入。

旁有过者见之,以为私期也,告其邻里,图执之。邻里讶曰:“此实空宅,安有女子其必魅也。”

率数人入宅索之,果无人迹。唯东偏一室,古棺在焉,尘埃封积。觉棺盖旁缝开裂。微露衣襟。共启视之,则一人覆卧枯骨上;乃所见商人也,已绝矣。求其亲属而归之。瘗古棺于土。

秦少府

蒲郡秦少府,官常州。其子秀,少而能文,与常州殷生者相善。

殷妻美而早卒,葬之郭外。殷感伤不己,冀其魂见于梦中,祷之三年而不应。

秦少府卒于官,宦囊萧索,秀无力奔丧,移榇佛寺,托家口于殷生,而自往求亲旧之官姑苏者。

长洲令张,秦之内兄也,于秀为舅氏。张女名小慧,有姿容,年十七岁死,旅榇未归。

武弁黄某,秀之从姑之夫也。黄子纶与秀同生时年月,故自幼投契。是时年俱弱冠矣,并豪宕不羁。

自秦登仕藉,秀与两家眷属不谋面者凡八九载。至是相见,益亲昵。秀往来两家,住无常所。久之,渐与纶为北里游。黄知之,召纶切责,并责秀。张闻之,亦谓秀奈何与贱倡为伍,秀与纶俱不听也。

一日薄暮,共游隘巷。见数女姝酾,倚门盼客,两人私语曰:“必倡之居也。”试挑之,女郎皆笑呼客入。纱灯锦幛,华丽迷人。饮酒既醉,各选一女就东西室寝,皆诸妓之尤者。夜半,纶大怒呼秀。秀惊问,则曰:“贱婢谲诈,乃敢以纪信诳我!”于是残灯映帷,秀未及答,忽谛视共寝者,亦一丑女,殊非寝时所选者也。将应纶,丑女急掩其口曰:“慎勿声,祸及矣!”秀惧,不敢再言,纶亦为其妓所止,寂然不相问。

秀私叩丑女祸及之故,答曰:“郎君年少,当大用,故特相告。主人异姓兄弟五六人,皆犷狺无赖。常以诸美诱客,醉后就寝则易之,妾所以得侍君子也。玉杯之诈有年矣。觉而嚷者,则杀之。坐是死者不可胜数。今幸主人未闻,不然,危矣!少顷辞别,宜若为勿知也者,以示彼弗疑,则可免于难。明宵主人饮他所,若再来,彼美可图也。”秀谢而起,呼纶出,语之。而纶之丑女亦云。须臾主人出,果五六人,皆身长七尺,状貌狰狞,各怒色相向。纶、秀心悸,辞以有事,欲早归,解金而予之,略不及夜来易女之事。主人乃喜,且却其金曰:“两公一宿,拜惠多矣。余无所用金。”纶、秀强之受,时诸女在旁,咸以目相视。纶、秀会意,乃怀金而出。门皆扃锔,主人启钥,乃得出。

纶谓秀曰:“夜来美人,吾见亦罕。当再来,以毕夙愿,且觇其实。”秀然之。薄暮又往焉。诸女仍延客于门,问主人,果赴饮他所。两人喜,各私所选妓而幸之。秀将寝,女忽自陈,乃常州殷生之妇。秀惊曰:“殷生吾友也,其妇死已久,何妄乎”女曰:“君勿怖,吾鬼也。吾娣妹辈皆鬼也。芳魂无恢,为强鬼所劫,望乞救援。”言罢呜咽,双泪阑干。秀不觉凄然,为之悲怆,反忘其为异物也,因问:“鬼亦能淫乎”女曰:“甚于人。”秀问:“妍媸有择乎”女曰:“鬼之好与人同,鬼之淫与人异。”秀问其异云何,女曰:“鬼纯阴而无阳,不能行人道。恒使丑者媚人,取精而食之,然后选色而御之。其具倍于人,而妾辈之辱且虐,亦甚于有生之日。”秀不觉怒而起,曰:“嫂氏勿忧,誓当召武士提利剑,断此数贼头!”女曰:“如是则无济,君第走告殷生,使投牒吴县城隍,则此辈齑粉矣。城隍非他,君之府君也,生平居官廉洁,上帝嘉之,故有是命。”秀悲喜交集。

方絮语间,纶忽启门呼曰:“君知其异乎”秀曰知之。纶曰:“君知张妹小蕙在此乎”秀闻言,急呼:“慧妹安在”蕙淹泣而出,娇魂楚楚,欲诉欲语,愁怨难明。秀亦洒涕曰:“别来多时,竞不识尔。妙龄弱质,不意遭此暴横,良可悯怜!”亦出殷生妇以语纶。四人相对,悲哀哽咽,至于失声。纶、秀复相与私幸,虽冒李下之嫌,未涉桑中之刺也。

诸女闻之,咸来自诉,且曰:“宜速去,迟将有变。”殷妻嘱秀曰:“必告殷生!阴律:非亲昵,不得控私事。君慎勿置词,授狡童以返噬之隙也。”蕙亦以告父母牒城隍,嘱秀并嘱纶。纶亦知秦少府官城隍之事,蕙先告之也。二人别而行。迨晓,验宿处,数冢累累,白杨衰草,信夜来之非谬矣,

秀即以白张,张叱其妄。纶又来言之,张夫妇乃不胜悲痛。秀复遣介赍书,驰召殷生至,告以故。殷抢地长号,悟三年之无梦者,强鬼之制其妻也。遂与张共诣城隍首之,纶、秀亦往,井宿庙中。

是夜乃闻城隍升厅事,锒铛钮镣诸具掷地声,次闻胥役吆喝声、唱到声、书吏点名声。城隍问曰:“诱良善,侵孤弱,淫横不逞者,谁为首”秀察其声音,宛然父也,因幽咽。俄闻群鬼供曰:“是万德为首。”一鬼辨曰:“小鬼非毛三、周喜儿等怂恿,亦不敢肆行。”一女鬼诉曰:“鬼妇是赶七所劫。”一女鬼曰:“辱妾者,余小猴、金午及万德也,而万德为甚。”声似殷生之妻,殷生泣下。旋闻城隍曰:“蕙儿可言状。”蕙曰:“儿为众贼共虐,儿苦也愿置贼极刑!”城隍叹息,命至后堂与阿姑相见,盖张之姊,秀之母,先少府没三年矣。张及秀皆暗哭,纶亦哭。其时众鬼纷辨,鞠讯杂沓,听不甚彻。已闻拷掠声、众鬼呼痛楚声、女鬼感谢声、毕谳声、累犯入狱声,久之遂寂。

于是秀上堂呼父,张呼女,殷生呼妻,纶呼舅氏及蕙妹,惨语千端,哭声一片。卒亦无有隔窗而应者。

后殷生梦妇来日:“狂徒虽则授首,妾已蒙垢,羞见郎君。且近奉秦公约束,艳妇不得外行,虑招谤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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