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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七侠五义》·断奇冤奏参封学士造御刑查赈赴陈州

七侠五义 石玉昆 著

且说公孙策回到开封府,仍从角门悄悄而入,来至茶房,放下药箱招牌,找着包兴回了包公。立刻请见。公孙策见礼已毕,便将密访的情由,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,细细述了一遍。

包公闻听欢喜,暗想道:“此人果有才学,实在难为他访查此事。”便叫包兴与公孙策更衣,预备酒饭,请先生歇息。又叫李才将外班传进,立刻出签,拿尤狗儿到案。外班答应。去不多时,前来回说:“尤狗儿带到。”

老爷点鼓升堂,叫:“带尤狗儿!”上堂跪倒。包公问道:“你就是尤狗儿么?”回道:“老爷,小人叫驴子。”包公一声断喝:“呔!你明是狗儿,你为何叫驴子呢?”狗儿回道:“老爷,小人原叫狗儿来着,只因他们说狗的个儿小,改叫驴子岂不大些儿呢,因此就改了叫驴子。老爷若不爱叫驴子,还叫狗儿就是了。”两旁喝道:“少说!少说!”包公叫道:“狗儿。”应道:“有。”

“只因张有道的冤魂,告到本府台前,说你与陈大户主仆定计,将他谋死。但此事皆是陈大户要图谋张有道的妻子刘氏,你不过是受人差遣,概不由己。虽然受了两个元宝,也是小事。你可要从实招来,自有本府与你作主,出脱你的罪名便了。你不必忙,慢慢的讲来。”狗儿听见冤魂告状,不由得心中害怕。后又见老爷和颜悦色的出脱他的罪名,与他作主,放了心了。即向上叩头道:“老爷既施大恩与小人作主,小人只得实说。因小人当家的与张有道的女人有交情,可和张有道没有交情。那一天被张有道撞见了,他跑回来就病了,总想念刘氏。他又不敢去。因此想出一个法子来,须得将张有道害了,他或上刘氏家去,或将刘氏娶到家里来,方才遂心。故此将小人叫到跟前说:‘我托付你一宗事情。’我说:‘当家的,有什么事呢?’他说:‘这宗事情不容易,你须用心搜寻才有。’我就问:‘找什么呢?’他说:‘这种东西叫尸龟,仿佛金头虫儿,尾巴上发亮,有蠖虫大小。’我就问:‘这种东西出在哪里呢?’他说:‘须在坟里找,总要尸首肉都化了,独有脑子未干,才有这虫儿。’小人一听就为了难了,说:‘这可怎么找法呢?’他见小人为难,他便给小人两个元宝,叫小人且自拿着,‘事成之后,再给你六亩地。不论日子,总要找了来。白日也不做活,养着精神,夜里好找。’可是老爷说的,‘受人差遣,概不由己。’又说,‘受人之托,当终人之事。’因此小人每夜出去刨坟,刨到第十七个上,好容易得了此虫。晒成干,研了末,或茶或饭洒上,必是心疼而死,并无伤痕。惟有眉攒中间有小小红点,便是此毒。后来听见张有道死了,大概就是这种东西害的。求老爷与小人作主。”包公听罢此话,大概无什么虚假。书吏将供单呈上,包公看了,拿下去叫狗儿画了招。立刻出签,将陈应杰拿来。老爷又吩咐狗儿道:“少时陈大户到案,你可要当面质对,老爷好与你作主。”狗儿应允。包公点头,吩咐带下去。

只见差人当堂跪倒,禀道:“陈应杰拿到。”包公又吩咐,传刘氏并尤氏婆媳。先将陈大户带上堂来,当堂去了刑具。包公问道:

“陈应杰,为何谋死张有道?从实招来。”陈大户闻听,吓得惊疑不止,连忙说道:“并无此事呀,青天老爷!”

包公将惊堂木一拍,道:“你这大胆的奴才,在本府堂前还敢支吾么?左右,带狗儿。”立刻将狗儿带上堂来,与陈应杰当面对证。大户只吓得抖衣而战,半晌方说道:“小人与刘氏通奸实情,并无谋死有道之事。这都是狗儿一片虚词,老爷千万莫信。”包公大怒,吩咐看大刑伺候。左右一声喊,将三木往堂上一掼,把陈大户吓的胆裂魂飞,连忙说道:“愿招,愿招。”

便将狗儿找寻尸龟,悄悄交与刘氏,叫或茶或饭洒上,立刻心疼而死,并告诉他放心,并无一点伤痕,连血迹也无有,从头至尾说了一遍。包公看了供单,叫他画了招。只见差役禀道:“刘氏与尤氏婆媳俱各传到。”包公吩咐先带刘氏。只见刘氏仍是洋洋得意,上得堂来,一眼瞧见陈大户,不觉朱颜更变,形色张惶,免不得向上跪倒。包公却不问刘氏,便叫陈大户与妇人当面质对。陈大户对着刘氏哭道:“你我干此事,以为机密,再也无人知道。谁知张有道冤魂,告到老爷台前,事已败露,不能不招。我已经画招。你也画了罢,免得皮肉受苦。”

妇人闻听,骂了一声:“冤家!想不到你竟如此脓包,没能为。你今既招承,我又如何推托呢?”只得向上叩首道:“谋死亲夫张有道情实,再无别词。就是张致仁调戏一节,也是诬赖他的。”包公也叫画了手印。又将尤氏婆媳带上堂来。婆子哭诉前情,并言毫无养赡:“只因陈大户曾许过几亩地,婆子恐他诬赖,托人写了一张字儿。”说着话,从袖中将字儿拿出呈上。

包公一看,认得是公孙策的笔迹,心中暗笑道:“说不得,这可要讹陈大户了。”便向陈大户道:“你许给他地亩,怎不拨给他呢?”陈大户无可奈何,并且当初原有此言,只得应许拨给几亩地与尤氏婆媳。包公便饬发该县办理。

包公又问陈大户道:“你这尸龟的方子,是如何知道的?”

陈大户回道:“是我家教书的先生说的。”包公立刻将此先生传来,问他如何知道的,为何教他这法子?先生费士奇回道:“小人素来学习些医家,因知药性,或于完了功课之时,或刮风下雨之日,不时和东人谈谈论论。因提及此药不可乱用,其中有六脉八反,乃是最毒之物,才提到尸龟。小人是无心闲谈,谁知东家却是有心记忆,故此生出事来。求老爷详察。”包公点头道:“此语虽是你无心说出,只是不当对匪人言论。此事亦当薄薄有罪,以为妄谈之戒。”即行办理文书,将他递解还乡。刘氏定了凌迟,陈大户定了斩立决,狗儿定了绞监候。原告张致仁无事。

包公退了堂,来至书房,即打了折底,叫公孙策誊清。公孙策刚然写完,包兴进来,手中另持一纸,向公孙策道:“老爷说咧,叫把这个誊清,夹在折内,明早随着折子一同具奏。”

先生接过一看,不觉目瞪神痴,半晌方说道:“就照此样写么?”

包兴道:“老爷亲自写的,叫先生誊清,焉有不照样写的理呢?”

公孙策点头说:“放下,我写就是了。”心中好不自在。原来这个夹片,是为陈州放粮不该信用椒房宠信之人,直说圣上用人不当,一味顶撞言语。公孙策焉有不耽惊之理呢?”写只管写了,明日若递上去,恐怕是辞官表一道。总是我公孙策时运不顺,偏偏遇的都是这些事,只好明日听信儿。再为打算罢。”

至次日五鼓,包公上朝。此日正是老公公陈伴伴接折子,递上多时,就召见包公。原来圣上见了包公折子,初时龙心甚为不悦,后来转又一想,此乃直言敢谏,正是忠心为国,故而转怒为喜,立刻召见。包公奏对之下,明系陈州放赈恐有情弊。

因此圣上加封包公为龙图阁大学士,仍兼开封府事务,前往陈州稽察放赈之事,并统理民情。包公并不谢恩,跪奏道:“臣无权柄,不能服众,难以奉诏。”圣上道:“再赏卿御札三道,谁敢不服? ”包公谢恩,领旨出朝。

且说公孙策自包公入朝后,他便提心吊胆,坐立不安,满心要打点行李起身,又恐谣言惑众,只得忍耐。忽听一片声喊,以为事体不妥。正在惊惶之际,只见包兴先自进来告诉,老爷被圣上加封为龙图阁大学士,派往陈州查赈。公孙策闻听,这一乐真是喜出望外。包兴道:“特派我前来与先生商议,打发报喜人等,不准他们在此嘈杂。”公孙策欢欢喜喜与包兴斟酌妥帖,赏了报喜的去后,不多时,包公下朝。大家叩喜已毕,便对公孙策道:“圣上赐我御札三道,先生不可大意。你须替我仔细参详,莫要辜负圣恩。”说罢进内去了。这句话把个公孙策打了个闷葫芦,回至自己屋内,千思万想,猛然省悟,说:“是了!这是逐客之法。欲要不用我,又赖不过情面,故用这样难题目。我何不如此如此,鬼混一番,一来显显我胸中的抱负,二来也看看包公胆量。左右是散伙罢咧!”于是研墨蘸笔,先度量了尺寸,注写明白。后又写了做法,并分上、中、下三品,龙、虎、狗的式样。他用笔画成三把铡刀,故意的以“札”字做“铡”字,“三道”做“三刀”,看包公有何话说。画毕,来至书房。包兴回明了,包公请进。公孙策将画单呈上,以为包公必然大怒,彼此一拱手就完了。谁知包公不但不怒,将单一一看明,不由春风满面,口中急急称赞:“先生真天才也!”立刻叫包兴传唤木匠。“就烦先生指点,务必连夜荡出样子来,明早还要恭呈御览。”公孙策听了此话,愣呵呵的连话也说不出来。此事就要说这是我画着玩的,也改不过口来了。又见包公连催外班快传匠役。公孙策见真要办理此事,只得退出,从新将单子细细的搜求,又添上如何包铜叶子,如何钉金钉子,如何安鬼王头,又添上许多样色。不多时,匠役人等来到。公孙策先叫看了样子,然后教他做法。众人不知有何用处,只得按着吩咐的样子荡起。一个个手忙脚乱,整整闹了一夜,方才荡得。包公临上朝时,俱各看了,吩咐用黄箱盛上,抬至朝中,预备御览。

包公坐轿来至朝中,三呼已毕,出班奏道:“臣包拯昨蒙圣恩,赐御铡三刀,臣谨遵旨,拟得式样,不敢擅用,谨呈御览。”说着话,黄箱已然抬到,摆在殿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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