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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后汉书》·刘赵淳于江刘周赵列传

南朝宋 后汉书 范烨 著

刘平王望王扶赵孝淳于恭江革刘般子恺周磐赵咨

孔子曰:“夫孝莫大于严父,严父莫大于配天,则周公其人也。”子路曰:“伤哉贫也!生无以养,死无以葬。”子曰:“啜菽饮水,孝也。”夫钟鼓非乐云之本,而器不可去;三牲非致孝之主,而养不可废。存器而忘本,乐之遁也;调器以和声,乐之成也。崇养以伤行,孝之累也;修已以致禄,养之大也。故言能大养,则周公之祀,致四海之祭;言以义养,则仲由之菽,甘于东邻之牲。夫患水菽之薄,干禄以求养者,是以耻禄亲也。存诚以尽行,孝积而禄厚者,此能以义养也。

中兴,庐江毛义少节,家贫,以孝行称。南阳人张奉慕其名,往候之。坐定而府檄适至,以义守令,义奉檄而入,喜动颜色。奉者,志尚士也,心贱之,自恨来,固辞而去。及义母死,去官行服。数辟公府,为县令,进退必以礼。后举贤良,公车征,遂不至。张奉叹曰:“贤者固不可测。往日之喜,乃为亲屈也。斯盖所谓‘家贫亲老,不择官而仕’者也。”建初中,章帝下诏褒宠义,赐谷千斛,常以八月长吏问起居,加赐羊酒。寿终于家。

安帝时,汝南薛包孟尝,好学笃行,丧母,以致孝闻。及父娶后妻而憎包,分出之,包日夜号泣,不能去,至被殴杖。不得已,庐于舍外,旦入而洒扫,父怒,又逐之。乃庐于里门,昏晨不废。积岁余,父母惭而还之。后行六年服,丧过乎哀。既而弟子求分财异居,包不能止,乃中分其财。奴婢引其老者,曰:“与我共事久,若不能使也。”田庐取其荒顿者,曰:“吾少时所理,意所恋也。”器物取朽败者,曰:“我素所服食,身口所安也。”弟子数破其产,辄复赈给。建光中,公车特征,至,拜侍中。包性恬虚,称疾不起,以死自乞。有诏赐告归,加礼如毛义,年八十余,以寿终。

若二子者,推至诚以为行,行信于心而感于人,以成名受禄致礼,斯可谓能以孝养也。若夫江革、刘般数公者之义行,犹斯志也。撰其行事著于篇。

刘平字公子,楚郡彭城人也。本名旷,显宗后改为平。王莽时为郡吏,守CC41丘长,政教大行。其后每属县有剧贼,辄令平守之,所至皆理,由是一郡称其能。

更始时,天下乱,平弟仲为贼所杀。其后贼复忽然而至,平扶侍其母,奔走逃难。仲遗腹女始一岁,平抱仲女而弃其子。母欲还取之,平不听,曰:“力不能两活,仲不可以绝类。”遂去不顾,与母俱匿野泽中。平朝出求食,逢饿贼,将亨之,平叩头曰:“今旦为老母求菜,老母待旷为命,愿得先归,食母毕,还就死。”因涕泣。贼见其至诚,哀而遣之。平还,既食母讫,因白曰:“属与贼期,义不可欺。”遂还诣贼。众皆大惊,相谓曰:“常闻烈士,乃今见之。子去矣,吾不忍食子。”于是得全。

建武初,平狄将军庞萌反于彭城,攻败郡守孙萌。平时复为郡吏,冒白刃伏萌身上,被七创,困顿不知所为,号泣请曰:“愿以身代府君。”贼乃敛兵止,曰:“此义士也,勿杀。”遂解去。萌伤甚气绝,有顷苏,渴求饮,平倾其创血以饮之。后数日萌竟死,平乃裹创,扶送萌丧,至其本县。

后举孝廉,拜济阴郡丞,太守刘育甚重之,任以郡职,上书荐平。会平遭父丧去官。服阕,拜全椒长。政有恩惠,百姓怀感,人或增赀就赋,或减年从役。刺使、太守行部,狱无系囚,人自以得所,不知所问,唯班诏书而去。后以病免。

显宗初,尚书仆射钟离意上书荐平及琅邪王望、东莱王扶曰:“臣窃见琅邪王望、楚国刘旷、东莱王扶,皆年七十,执性恬淡,所居之处,邑里化之,修身行义,应在朝次。臣诚不足知人,窃慕推士进贤之义。”书奏,有诏征平等,特赐办装钱。至皆拜议郎,并数引见。平再迁侍中,永平三年,拜宗正,数荐达名士承宫、郇恁等。在位八年,以老病上疏乞骸骨,卒于家。

王望字慈卿,客授会稽,自议郎迁青州刺史,甚有威名,是时,州郡灾旱,百姓穷荒,望行部,道见饥者,裸行草食,五百余人,愍然哀之,因以便宜出所在布粟,给其廪粮,为作褐衣。事毕上言,帝以望不先表请,章示百官,详议其罪。时公卿皆以为望之专命,法有常条。钟离意独曰:“昔华元、子反,楚、宋之良臣,不禀君命,擅平二国,《春秋》之义,以为美谈。今望怀义忘罪,当仁不让,若绳之以法,忽其本情,将乖圣朝爱育之旨。”帝嘉意议,赦其不罪。

王扶字子元,掖人也。少修节行,客居琅邪不其县,所止聚落化其德。国相张宗谒请,不应,欲强致之,遂杖策归乡里。连请,固病不起。太傅邓禹辟,不至。后拜议郎,会见,恂恂似不能言。然性沈正,不可干以非义,当世高之。永平中,临邑侯刘复著《汉德颂》,盛称扶为名臣云。

赵孝字长平,沛国蕲人也。父普,王莽时为田禾将军,任孝为郎。每告归,常白衣步担。尝从长安还,欲止邮亭。亭长先时闻孝当过,以有长者客,扫洒待之。孝既至,不自名,长不肯内,因问曰:“闻田禾将军子当从长安来,何时至乎?”孝曰:“寻到矣。”于是遂去。及天下乱,人相食。孝弟礼为饿贼所得,孝闻之,即自缚诣贼,曰:“礼久饿羸瘦,不如孝肥饱。”贼大惊,并放之,谓曰:“可且归,更持米E05F来。”孝求不能得,复往报贼,愿就亨。众异之,遂不害。乡常服其义。州郡辟召,进退必以礼。举孝廉,不应。

永平中,辟太尉府,显宗素闻其行,诏拜谏议大夫,迁侍中,又迁长乐卫尉。复征弟礼为御史中丞。礼亦恭谦行已,类于孝。帝嘉其兄弟笃行,欲宠异之,诏礼十日一就卫尉府,太官送供具,令共相对尽欢。数年,礼卒,帝令孝从官属送丧归葬。后岁余,复以卫尉赐告归,卒于家。孝无子,拜礼两子为郎。

时,汝南有王琳巨尉者,年十余岁丧父母。因遭大乱,百姓奔逃,惟琳兄弟独守冢庐,号泣不绝。弟季,出遇赤眉,将为所哺,琳自缚,请先季死,贼矜而放遣,由是显名乡邑。后辟司徒府,荐士而退。

琅邪魏谭少闲者,时亦为饥寇所获,等辈数十人皆束缚,以次当亨。贼见谭似谨厚,独令主B261,暮辄执缚。贼有夷长公,特哀念谭,密解其缚,语曰:“汝曹皆应就食,急从此去。”对曰:“谭为诸君B261,恒得遗余,余人皆菇草莱,不如食我。”长公义之,相晓赦遣,并得俱免。谭永平中为主家令。

又齐国B6F9萌子明、梁郡车成子威二人,兄弟并见执于赤眉,将食之,萌、成叩头,乞以身代,贼亦哀而两释焉。

淳于恭字孟孙,北海淳于人也。善说《老子》,清静不慕荣名。家有山田果树,人或侵盗,辄助为收采。又见偷刈禾者,恭念其愧,因伏草中,盗去乃起,里落化之。

王莽末,岁饥兵起,恭兄崇将为盗所亨,恭请代,得俱免。后崇卒,恭养孤幼,教诲学问,有不如法,辄反用杖自B258,以感悟之,兒惭而改过。初遭贼寇,百姓莫事农桑。恭常独力田耕,乡人止之曰:“时方淆乱,死生未分,何空自苦为?”恭曰:“纵我不得,他人何伤。”垦耨不辍。后州郡连召,不应,遂幽居养志,潜于山泽。举动周旋,必由礼度。建武中,郡举孝廉,司空辟,皆不应,客隐琅邪黔陬山,遂数十年。

建初元年,肃宗下诏美恭素行,告郡赐帛二十匹,遣诣公车,除为议郎。引见极日,访以政事,迁侍中骑都尉,礼待甚优。其所荐名贤,无不征用。进对陈政,皆本道德,帝与之言,未尝不称善。五年,病笃,使者数存问,卒于官。诏书褒叹,赐谷千斛,刻石表闾。除子孝为太子舍人。

江革字次翁,齐国临淄人也。少失父,独与母居。遭天下乱,盗贼并起,革负母逃难,备经阻险,常采拾以为养。数遇贼,或劫欲将去,革辄涕泣求哀,言有老母,辞气愿款,有足感动人者。贼以是不忍犯之,或乃指避兵之方,遂得俱全于难。革转客下邳,穷贫裸跣,行佣以供母,便身之物,莫不必给。

建武末年,与母归乡里。每至岁时,县当案比,革以母老,不欲摇动,自在辕中挽车,不用牛马,由是乡里称之曰“江巨孝”。太守尝备礼召,革以母老不应。及母终,至性殆灭,尝寝伏冢庐,服竟,不忍除。郡守遣丞掾释服,因请以为吏。

永平初,举孝廉为郎,补楚太仆。月余,自劾去。楚王英驰遣官属追之,遂不肯还。复使中傅赠送,辞不受。后数应三公命,辄去。

建妆初,太尉牟融举贤良方正。再迁司空长史。肃宗甚崇礼之,迁五官中朗将。每朝会,帝常使虎贲扶侍,及进拜,恒目礼焉。时有疾不会,辄太官送醪膳,恩宠有殊。于是京师贵戚卫尉马廖、侍中窦宪慕其行,各奉书致礼,革无所报受。帝闻而益善之。后上书乞骸骨,转拜谏议大夫,赐告归,因谢病称笃。

元和中,天子思革至行,制诏齐相曰:“谏议大夫江革,前以病归,今起居何如?夫孝,百行之冠,众善之始也。国家每惟志士,未尝不及革。县以见谷千斛赐‘巨孝’,常以八月长吏存问,致羊酒,以终厥身。如有不幸,祠以中牢。”由是“巨孝”之称,行于天下。及卒,诏复赐谷千斛。

刘般字伯兴,宣帝之玄孙也。宣帝封子嚣于楚,是为孝王。孝王生思王衍,衍生王纡,纡生般。自嚣至般,积累仁义,世有名节,而纡尤慈笃。早失母,同产弟原乡侯平尚幼,纡亲自鞠养,常与共卧起饮食。及成人,未尝离左右。平病卒,纡哭泣欧血,数月亦殁。初,纡袭王封,因值王莽篡位,废为庶人,因家于彭城。

般数岁而孤,独与母居。王莽败,天下乱,太夫人闻更始即位,乃将般俱奔长安。会更始败,复与般转侧兵革中,西行上陇,遂流至武威。般虽尚少,而笃志修行,讲诵不怠。其母及诸舅,以为身寄绝域,死生未必,不宜苦精若此,数以晓般,般犹不改其业。

建武八年,隗嚣败,河西始通,般即将家属东至洛阳,修经学于师门。明年,光武下诏,封般为CC41丘侯,奉孝王祀,使就国。后以国属楚王,徙封杼秋侯。

十九年,行幸沛,诏问郡中诸侯行能。太守荐言般束修至行,为诸侯师。帝闻而嘉之,乃赐般绶,钱百万,缯二百匹。二十年,复与车驾会沛,因从还洛阳,赐谷什物,留为侍祠侯。

永平元年,以国属沛,徙封居巢侯,复随诸侯就国。数年,杨州刺史观恂荐般在国口无择言,行元怨恶,宜蒙旌显。显宗嘉之。十年,征般行执金吾事,从至南阳,还为朝侯。明年,兼屯骑校尉。时五校官显职闲,而府寺宽敞,舆服光丽,伎巧毕给,故多以宗室肺腑居之。每行幸郡国,般常将长水胡骑从。

帝曾欲置常平仓,公卿议者多以为便。般对以“常平仓外有利民之名,而内实侵刻百姓,豪右因缘为奸,小民不能得其平,置之不便”。帝乃止。是时下令禁民二业,又以郡国牛疫,通使区种增耕,而吏下检结,多失其实,百姓患之。般上言:“郡国以官禁二业,至有田者不得渔捕。今滨江湖郡率少蚕桑,民资渔采以助口实,且以冬春闲月,不妨农事。夫渔猎之利,为田除害,有助谷食,无关二业也。又郡国以牛疫、水旱,垦田多减,故诏敕区种,增进顷亩,以为民也。而吏举度田,欲令多前,至于不种之处,亦通为租。可申敕刺史、二千石,务令实核,其有增加,皆使与夺田同罪。”帝悉从之。

肃宗即位,以为长乐少府。建初二年,迁宗正。般妻卒,厚加E171赠,及赐冢茔地于显节陵下。般在位数言政事。其收恤九族,行义尤著,时人称之。年六十,建初三年卒。子宪嗣。宪卒,子重嗣。宪兄恺。

恺字伯豫,以当袭般爵,让与弟宪,遁逃避封。久之,章和中,有司奏请绝恺国,肃宗美其义,特优假之,恺犹不出。积十余岁,至永元十年,有司复奏之,侍中贾逵因上书曰:“孔子称‘能以礼让为国,于从政乎何有’。窃见居巢侯刘般嗣子恺,素行孝友,谦逊洁清,让封弟宪,潜身远迹。有司不原乐善之心,而绳以循常之法,惧非长克让之风,成含弘之化。前世扶阳侯韦玄成,近有陵阳侯丁鸿、鄳侯邓彪,并以高行洁身辞爵,未闻贬削,而皆登三事。今恺景仰前修,有伯夷之节,宜蒙矜宥,全其先功,以增圣朝尚德之美。”和帝纳之,下诏曰:“故居巢侯刘般嗣子恺,当袭般爵,而称父遗意,致国弟宪,遁亡七年,所守弥笃。盖王法崇善,成人之美。其听宪嗣爵。遭事之宜,后不得以为比。”乃征恺,拜为郎,稍迁侍中。

恺之入朝,在位者莫不仰其风行。迁步兵校尉。十三年,迁宗正,免。复拜侍中,迁长水校尉。永初元年,代周章为太常。恺性笃古,贵处士,每有征举,必先岩穴。论议引正,辞气高雅。六年,代张敏为司空。元初二年,代夏勤为司徒。

旧制,公卿、二千石、刺史不得行三年丧,由是内外众职并废丧礼。元初中,邓太后诏长吏以下不为亲行服者,不得典城选举。时,有上言牧守宜同此制,诏下公卿,议者以为不便。恺独议曰:“诏书所以为制服之科者,盖崇化厉俗,以弘孝道也。今刺史一州之表,二千石千里之师,职在辩章百姓,宣美风俗,尤宜尊重典礼,以身先之。而议者不寻其端,至于牧守则云不宜,是犹浊其源而望流清,曲其形而欲景直,不可得也。”太后从之。

时,征西校尉任尚以奸利被征抵罪。尚曾副太将军邓骘,骘党护之,而太尉马英、司空李郃承望骘旨,不复先请,即独解尚臧锢,恺不肯与议。后尚书案其事,二府并受谴咎,朝廷以此称之。

视事五岁,永宁元年,称病上书致仕,有诏优许焉,加赐钱三十万,以千石禄归养,河南尹常以岁八月致羊酒。时安帝始亲政事,朝廷多称恺之德,帝乃遣问起居,厚加赏赐。会马英策罢,尚书陈忠上疏荐恺曰:

臣闻三公上则台阶,下象山岳,股肱元首,鼎足居职。协和阴阳,调训五品,考功量才,以序庶僚,遭烈风不迷,遇迅雨不惑,位莫重焉。而今上司缺职,未议其人。臣窃差次诸卿,考合众议,咸称太常朱伥、少府荀迁。臣父宠,前忝司空,伥、迁并为掾属,具知其能。伥能说经书而用心褊狭,迁严毅刚直而薄于艺文。伏见前司徒刘恺,沈重渊懿,道德博备,克让爵土,致祚弱弟,躬浮云之志,兼浩然之气,频历二司,举动得礼。以疾致仕,侧身里巷,处约思纯,进退有度,百僚景式,海内归怀。往者孔光、师丹,近世邓彪、张D825,皆去宰相,复序上司。诚宜简练卓异,以CA75众望。

书奏,诏引恺拜太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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