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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梁書》·梁書卷九 列傳第三

唐朝 梁書 姚思廉 著

王茂 曹景宗 柳慶遠

  王茂字休遠,〔一〕太原祁人也。祖深,北中郎司馬。父天生,宋末為列將,於石頭克司徒袁粲,以勳至巴西、梓潼二郡太守,上黃縣男。

  茂年數歲,為大父深所異,常謂親識曰:「此吾家之千里駒,成門戶者必此兒也。」及長,好讀兵書,駮略究其大旨。性沈隱,不妄交遊,身長八尺,潔白美容觀。齊武帝布衣時,見之歎曰:「王茂年少,堂堂如此,必為公輔之器。」

  宋昇明末,起家奉朝請,歷後軍行參軍,〔二〕司空騎兵,太尉中兵參軍。魏將李烏奴寇漢中,茂受詔西討。魏軍退,還為鎮南司馬,帶臨湘令。入為越騎校尉。魏寇兗州,茂時以寧朔將軍長史鎮援北境,入為前軍將軍江夏王司馬。又遷寧朔將軍、江夏內史。建武初,魏圍司州,茂以郢州之師救焉。高祖率眾先登賢首山,魏將王肅、劉昶來戰,茂從高祖拒之,大破肅等。魏軍退,茂還郢,仍遷輔國長史、襄陽太守。

  高祖義師起,茂私於張弘策,勸高祖迎和帝,高祖以為不然,語在高祖紀。高祖發雍部,每遣茂為前驅。師次郢城,茂進平加湖,破光子衿、吳子陽等,斬馘萬計,還獻捷于漢川。郢、魯既平,從高祖東下,復為軍鋒。師次秣陵,東昏遣大將王珍國,盛兵朱雀門,眾號二十萬,度航請戰。茂與曹景宗等會擊,大破之。縱兵追奔,積屍與航欄等,其赴淮死者,不可勝算。長驅至宣陽門。建康城平,以茂為護軍將軍,俄遷侍中、領軍將軍。群盜之燒神虎門也,茂率所領到東掖門應赴,為盜所射,茂躍馬而進,群盜反走。茂以不能式遏姦盜,自表解職,優詔不許。加鎮軍將軍,封望蔡縣公,邑二千三百戶。

  是歲,江州刺史陳伯之舉兵叛,茂出為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都督江州諸軍事、征南將軍、江州刺史,給鼓吹一部,南討伯之。伯之奔于魏。時九江新罹軍寇,民思反業,茂務農省役,百姓安之。四年,魏侵漢中,茂受詔西討,魏乃班師。六年,遷尚書右僕射,常侍如故。固辭不拜,改授侍中、中衛將軍,領太子詹事。七年,拜車騎將軍,太子詹事如故。八年,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、丹陽尹,侍中如故。時天下無事,高祖方信仗文雅,茂心頗怏怏,侍宴醉後,每見言色,高祖常宥而不之責也。十一年,進位司空,侍中、尹如故。茂辭京尹,改領中權將軍。

  茂性寬厚,居官雖無譽,亦為吏民所安。居處方正,在一室衣冠儼然,雖僕妾莫見其惰容。姿表瑰麗,須眉如畫,出入朝會,每為眾所瞻望。明年,出為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驃騎將軍、開府同三司之儀、都督江州諸軍事、江州刺史。視事三年,薨于州,時年六十。高祖甚悼惜之,賻錢三十萬,布三百匹。詔曰:「旌德紀勳,哲王令軌;念終追遠,前典明誥。故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驃騎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江州刺史茂,識度淹廣,器宇凝正。爰初草昧,盡誠宣力,綢繆休戚,契闊屯夷。方賴謀猷,永隆朝寄;奄至薨殞,朕用慟于厥心。宜增禮數,式昭盛烈。可贈侍中、太尉,加班劍二十人,鼓吹一部。諡曰忠烈。」

  初,茂以元勳,高祖賜以鍾磬之樂。茂在江州,夢鍾磬在格,無故自墮,心惡之。及覺,命奏樂。既成列,鍾磬在格,果無故編皆絕,墮地。茂謂長史江詮曰:「此樂,天子所以惠勞臣也。樂既極矣,能無憂乎!」俄而病,少日卒。

  子貞秀嗣,以居喪無禮,為有司奏,〔三〕徙越州,後有詔留廣州,乃潛結仁威府中兵參軍杜景,欲襲州城,刺史蕭昂討之。〔四〕景,魏降人,與貞秀同戮。

  曹景宗字子震,新野人也。父欣之,為宋將,位至征虜將軍、徐州刺史。

  景宗幼善騎射,好畋獵,常與少年數十人澤中逐獐鹿,每眾騎趁鹿,〔五〕鹿馬相亂,景宗於眾中射之,人皆懼中馬足,鹿應弦輒斃,以此為樂。未弱冠,欣之於新野遣出州,以匹馬將數人,於中路卒逢蠻賊數百圍之。景宗帶百餘箭,乃馳騎四射,每箭殺一蠻,蠻遂散走,因是以膽勇知名。頗愛史書,每讀穰苴、樂毅傳,輒放卷歎息曰:「丈夫當如是!」辟西曹不就。宋元徽中,隨父出京師,為奉朝請、員外,遷尚書左民郎。尋以父憂去職,還鄉里。服闋,刺史蕭赤斧板為冠軍中兵參軍,領天水太守。

  時建元初,蠻寇群動,景宗東西討擊,多所擒破。齊鄱陽王鏘為雍州,復以為征虜中兵參軍,帶馮翊太守,督峴南諸軍事,除屯騎校尉。少與州里張道門厚善。〔六〕道門,齊車騎將軍敬兒少子也,為武陵太守。敬兒誅,道門於郡伏法,親屬故吏莫敢收,景宗自襄陽遣人船到武陵,收其屍骸,迎還殯葬,鄉里以此義之。

  建武二年,魏主托跋宏寇赭陽,景宗為偏將,每衝堅陷陣,輒有斬獲,以勳除游擊將軍。四年,太尉陳顯達督眾軍北圍馬圈,景宗從之,以甲士二千設伏,破魏援托跋英四萬人。及剋馬圈,顯達論功,以景宗為後,景宗退無怨言。魏主率眾大至,顯達宵奔,景宗導入山道,故顯達父子獲全。

  五年,高祖為雍州刺史,〔七〕景宗深自結附,數請高祖臨其宅。時天下方亂,高祖亦厚加意焉。永元初,表為冠軍將軍、竟陵太守。及義師起,景宗聚眾,遣親人杜思沖勸先迎南康王於襄陽即帝位,然後出師,為萬全計。高祖不從,語在高祖紀。高祖至竟陵,以景宗與冠軍將軍王茂濟江,圍郢城,自二月至于七月,城乃降。復帥眾前驅至南州,領馬步軍取建康,道次江寧,東昏將李居士以重兵屯新亭,是日選精騎一千至江寧行頓,景宗始至,安營未立;且師行日久,器甲穿弊,居士望而輕之,因鼓噪前薄景宗。景宗被甲馳戰,短兵裁接,居士棄甲奔走,景宗皆獲之,因鼓而前,徑至皁莢橋築壘。景宗又與王茂、呂僧珍掎角,破王珍國於大航。茂衝其中堅,應時而陷,景宗縱兵乘之。景宗軍士皆桀黠無賴,御道左右,莫非富室,抄掠財物,略奪子女,景宗不能禁。及高祖入頓新城,嚴申號令,然後稍息。復與眾軍長圍六門。城平,拜散騎常侍、右衛將軍,封湘西縣侯,食邑一千六百戶。仍遷持節、都督郢司二州諸軍事、左將軍、郢州刺史。天監元年,進號平西將軍,改封竟陵縣侯。

  景宗在州,鬻貨聚斂。於城南起宅,長堤以東,夏口以北,開街列門,東西數里,而部曲殘橫,民頗厭之。二年十月,魏寇司州,圍刺史蔡道恭。時魏攻日苦,城中負板而汲,景宗望門不出,但耀軍遊獵而已。及司州城陷,為御史中丞任昉所奏,高祖以功臣寢而不治,徵為護軍。既至,復拜散騎常侍、右衛將軍。

  五年,魏托跋英寇鍾離,圍徐州刺史昌義之,高祖詔景宗督眾軍援義之,豫州刺史韋叡亦預焉,而受景宗節度。詔景宗頓道人洲,待眾軍齊集俱進。景宗固啟,求先據邵陽洲尾,高祖不聽。景宗欲專其功,乃違詔而進,值暴風卒起,頗有渰溺,復還守先頓。高祖聞之,曰:「此所以破賊也。景宗不進,蓋天意乎!若孤軍獨往,城不時立,必見狼狽。今得待眾軍同進,始大捷矣。」及韋叡至,與景宗進頓邵陽洲,立壘去魏城百餘步。魏連戰不能卻,殺傷者十二三,自是魏軍不敢逼。景宗等器甲精新,軍儀甚盛,魏人望之奪氣。魏大將楊大眼對橋北岸立城,以通糧運,每牧人過岸伐芻藁,皆為大眼所略。景宗乃募勇敢士千餘人,徑渡大眼城南數里築壘,親自舉築。大眼率眾來攻,景宗與戰破之,因得壘成。使別將趙草守之,因謂為趙草城,是後恣芻牧焉。大眼時遣抄掠,輒反為趙草所獲。先是,高祖詔景宗等逆裝高艦,使與魏橋等,為火攻計。令景宗與叡各攻一橋,叡攻其南,景宗攻其北。六年三月,春水生,淮水暴長六七尺。叡遣所督將馮道根、李文釗、裴邃、韋寂等乘艦登岸,擊魏洲上軍盡殪。景宗因使眾軍皆鼓噪亂登諸城,呼聲震天地,大眼於西岸燒營,英自東岸棄城走。諸壘相次土崩,悉棄其器甲,爭投水死,淮水為之不流。景宗令軍主馬廣躡大眼至濊水上,四十餘里,伏屍相枕。義之出逐英至洛口,〔八〕英以匹馬入梁城。緣淮百餘里,屍骸枕藉,生擒五萬餘人,收其軍糧器械,積如山岳,牛馬驢騾,不可勝計。景宗乃搜軍所得生口萬餘人,馬千匹,遣獻捷,高祖詔還本軍,景宗振旅凱入,增封四百,並前為二千戶,進爵為公。詔拜侍中、領軍將軍,給鼓吹一部。

  景宗為人自恃尚勝,每作書,字有不解,不以問人,皆以意造焉。雖公卿無所推揖;惟韋叡年長,且州里勝流,特相敬重,同讌御筵,亦曲躬謙遜,高祖以此嘉之。景宗好內,妓妾至數百,窮極錦繡。性躁動,不能沈默,出行常欲褰車帷幔,左右輒諫以位望隆重,人所具瞻,不宜然。景宗謂所親曰:「我昔在鄉里,〔九〕騎快馬如龍,與年少輩數十騎,拓弓弦作霹靂聲,箭如餓鴟叫。平澤中逐獐,數肋射之,渴飲其血,飢食其肉,甜如甘露漿。覺耳後風生,鼻頭出火,此樂使人忘死,不知老之將至。今來揚州作貴人,動轉不得,路行開車幔,小人輒言不可。閉置車中,如三日新婦。遭此邑邑,使人無氣。」為人嗜酒好樂,臘月於宅中,使作野虖逐除,〔一0〕遍往人家乞酒食。本以為戲,而部下多剽輕,因弄人婦女,奪人財貨。高祖頗知之,景宗乃止。高祖數讌見功臣,共道故舊,景宗醉後謬忘,或誤稱下官,高祖故縱之以為笑樂。

  七年,遷侍中、中衛將軍、江州刺史。赴任卒於道,時年五十二。詔賻錢二十萬,布三百匹,追贈征北將軍、雍州刺史、開府儀同三司。諡曰壯。子皎嗣。

  柳慶遠字文和,河東解人也。伯父元景,宋太尉。

  慶遠起家郢州主簿,齊初為尚書都官郎、大司馬中兵參軍、建武將軍、魏興太守。郡遭暴水,流漂居民,吏請徙民祀城。〔一一〕慶遠曰:「天降雨水,豈城之所知。吾聞江河長不過三日,斯亦何慮。」命築土而已。俄而水過,百姓服之。入為長水校尉,出為平北錄事參軍、襄陽令。

  高祖之臨雍州,問京兆人杜惲求州綱,惲舉慶遠。高祖曰:「文和吾已知之,所問未知者耳。」因辟別駕從事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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