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炬先生豆角棚画语（三）

作者：王炬
豆角棚画语（二十七）

默默然

人一生中默的时候最多，默之海洋升起梦之波澜很短暂。是与是之中或是话与话之中的间隙都有或大或小得空白，都未说什么静待着。默默然无思也是，静虑也是。默默然，只是不说话，供思考，可酝酿。默如白纸一样，只是未曾落墨，一落墨便是绘画语言的开始，不落墨，你仔细看这白纸上，似乎有云，有很轻淡的类乎某物之纸面肌理，这便是你在默中酝酿，纸在默中应对。最终，纸成了画，人便忘记了它曾经是纸。人在观赏画出之虚拟东西，画的越不像，房子是斜的，壶是歪的，一卷画其大形是弯的，烟袋及任何长形的东西曲弯了就好看，默默地看，会神地微笑。如果画出的房子直直的，像建筑一样准确，壶像真实的照片，画轴，烟杆都很直，便都像贴上去的，入不到画中去，实在没意思，就走开了，不会默默的看，更不会有默之精妙——会神微笑了。默以应世，其意多矣。看法与之一致，毋须说；看法与之不一致，不想说；无所谓有看法没看法；什么都不想说，由对方随便去想好了；反正事情总会过去的，现在说什么都无用；随其便怎么都无所谓等等。因为默的含义太多了，所以都会知道：沉默是金！对画者说，我不想多说，是有点沉默，但我的画有着不少的绘画语言，正在那里无声地“说”着，不知观者能会神微笑否，这意味着“听”懂了没有。余刚识字时，觉得默字好，一辈子，难守默，好折腾，累得很，到古稀年才理会得这也好，那也好，都不如默默然来得好。王炬文2004.8.6

豆角棚画语（二十八）

悠悠然

悠久，悠远，悠长，对中国传统文化说，这辞语很合适。画亦如是。笔墨之可能性展现而形成之信息含量之大由来已久。象形书法早开其形象思维之悠悠然状之端倪。国人联想力之发达可能和这悠悠然的文化观念不无关系。这也是民族性喜含蓄，懂象征，多有衣饰器物之艺象装饰，风俗习惯，更有不少悠然多彩之缘由。流风在诗词中更有表现。辛弃疾词中写“蛾儿、雪柳、黄金甲”不过点出妇人头上装饰物，大有悠悠然之时光一去不复返之言外意韵。然写意人物画却不能有装饰，更具有飘飘缈缈悠悠然状。画人物写意，不可肆意挥洒，是该悠着点，必须控制笔墨。不悠着点儿不好弄。时有帅笔一悠，神韵来兮，则是百炼钢成绕指柔功夫是几十年悠悠然地练出来的。画得能如乐音悠扬绕梁三日不休，才能首先令自己看而不烦。意若悠悠远行，并未悠悠我思，不想缠绵不绝于情，于理于道则多悠悠然地深思再再，几乎悠悠荡荡而度岁月悠悠。有人采菊悠悠然看南山，便会有人斗室静处，时不时悠然看看墙上的书画，或书画册中者。那些也都是悠悠然人悠悠然地画出来的。幽情悠然也好，悠情幽然也是，早年读陈与义《临江仙》词，云：“忆昔午桥桥上饮，坐中都是豪英，长沟流月去无声，杏花疏影里，吹笛到天明，二十余年如一梦，此身虽在堪惊，闲登小阁看新晴，古今多少事，渔唱起三更。”全词无一悠字，写的全是时空的悠悠感。真好！

豆角棚画语（二十九）

坦坦然

笔总是把墨摊到宣纸上，便坦坦然显现种种艺道韵味，以供视觉浏览观赏。画语可以无保留地叙七大要、至要、总要、纲要等等以及种种内涵、内法、内因、内容，再及小窍、小诀、小技、小能，再巨细无遗、周密详尽都是极为正常、永常、寻常、平常的事。然而在生活中，与人相处，无论生人、熟人、远人、近人，说话都不可坦坦然，坦坦然的话一出口，往往后果不可设想。这确实是一种很奇怪的人世现象。我于题画辞语写过：不可说，不能说，不必说，不要说，不好说，不便说，不会说…。又题：说不得、说不了、说不好、说不可…。所以，人与人淡淡然、悠悠然、默默然都可相安，朗朗然（痛快而无保留的展现）似亦不可以，坦坦然，只能口上说，但决不可真地坦坦然。这真是奇怪。

画面上的东西，都坦坦然无隐无藏，成了平直浅陋，自是犯了画法大忌。在画画技法上坦坦然地教导人说画面上最好能隐能藏而不要坦坦然。艺术便是坦坦然地表现不坦坦然的虚构。艺术的真实不能如生活的真实。进入角色，坦坦然地入情地、夸张地、响亮地，表现游离于生活之上的程式及细节，这便是好艺术。画的淋漓尽致、坦坦荡荡，正是画者日常语言的不敢坦然而积成了画上的坦然。夏天有点热，蚊子多，儿子说，它咬你，你就忍着，耐着，过几天，你再看它。到哪看它，真是。这不正是坦坦然的一句话，不像话。

豆角棚画语（三十）

朗朗然

风清月朗下读诗文也可朗朗然入画。人喜天清地朗，自然也喜欢爽朗，响亮之乐声悠扬，也喜欢爽快，疏朗之书画艺作。胸怀宽朗，多是性情中人物，不从艺，有朗朗然之性格在;从艺，便使作品朗朗然。

朗朗然人知有三十六计；知有经营谋略亦不专重于此。无所谓城府深浅，只是心同日月，朗朗然为人处世，更宜乎从艺，以发挥其朗朗然天性。教人则滔滔然讲说学问，左右逢源，更多幽雅风趣，心中所藏，令人一览无余，于是从学者受益良多也。虽然如此，人谓，先生清苦，学先生之治学，自不免也清苦也，于是，从学者无。朗朗然依然，欣喜几卷残书已不贫。

思及古今，朗朗然人过的不朗朗然者，古有屈原、李白、杜甫、苏东坡、八大山人等，今有邓拓、石鲁、老舍等。国外也不少：马克吐温、高尔基等。美好得人生世间，总有些令人难以想通的事者，朗朗然常多感慨：吃亏是福、难得糊凃、忍者为上，或许可以稍微好些，然后，合乎己意地玩诗、玩文、玩画，能玩下去。

正因历史上有不得志朗朗然人玩出诗文画，今日多有洋洋大观可读可看者。依然仍要乐观善待生态，善待社会，善待人生。

因为：

时间无尽兮，得与失，河东河西，或来或去，逝波划空，似白驹过隙；

空间伸展兮，散步在，圆通万事，运转万物，花香蝶舞，人寰路闹区；

运转不停兮，走过程，倘若贪迷，花谢果落，罢杯狼藉，身败名裂矣。

乾坤朗朗，光风霁月，心若同此，地久天长。

豆角棚画语（三十一）

鲜明感

果味甜香，花事芬芳，绿满天涯，靓丽人寰。自然界本来也是理想主义者，它把明亮的阳光和鲜净的水气，拧结打造出多少鲜活的生命，飞的游的。造就出能上画鲜快明亮的素材，又天生我才必有用地生出齐白石、石鲁、以及国外的凡高等。自然主宰者本来未想让他们画这些，他们却自发地身不由主地画了一大堆向日葵，小蚂蚱以及“秦人也”（石鲁所画一习作名）等，毕生画得不亦乐乎。画作鲜明地显现在观者面前，因为，它本来就不灰暗、不暖昧、不马虎、不朦胧、不粘、不 不展、不暗箱操作……。因此，观者很喜欢看到这些画，心情能为之一爽。因为周围都是人，房子里在挂上人物画，更促使人腻味，不如挂上山水花鸟好。难得的是上好书法，亮晃晃几个字，非同小可。只因为它比已经鲜明夺目的更鲜明夺目。

如果把人物画的鲜明了是因为其首要表现的理想人物本来就鲜明。自然不会和生活中芸芸众生人挤来挤去。笔墨交融能塑造出超然于一般人之人，各具鲜明特征与性格，各简略得形同符号而得气韵之意忘躯体之形之”得意忘形”了.为了鲜明，画中省缺了众多啰啰嗦嗦，拉拉杂杂、枝枝蔓蔓、婆婆妈妈以及生活常遇到的许许多多无奈。画家能静心无虑便画出了很好看的画，鲜明亮堂，等到他长大让他再画，他都不敢也不想画了。心在其他事上鲜明去了。

豆角棚画语（三十二）

独特感

艺作完善响亮能给人以鲜明感，则带有普遍性和共性，是都应该如此。若再能具特殊性和个性，幅幅之间能有差别，便是每一副又具有一己的独特感，能给人以不一般的感觉。愈具有个性化，愈具有生命力，愈能久存于世。这些都有独特感。好画如此，总是那些具足特色者直玩到最后都领风骚。没有特色的艺作如汪洋大海众多，难给人留下深刻印象，都随流而过去。若是不堪入目并一时吹捧甚嚣尘上者，最终也落个艺术垃圾称谓，踪消迹灭。真正的独特是由真挚而来。具有挚心者，有参透人生而遁世者，如弘一，八大，付山等；有隐于闹市之黄秋园及隐于民间之陈子庄等有芦屋斗士的石鲁；有拿年青生命一拼的李伯安及有在世的许多真心奉献者。

能独特则具有难能可贵的创见和敢于创造的进取精神，这种精神使人摆脱原始蒙昧而巨步跨入今天信息化社会。日新月异，千变万化，都想像不出许多奇怪的东西都是人自己创造出来的。于此同时，人也应该听听古乐，赏赏古画，今画和独特感的文人画，借以养神休息，然后再去发明更简单的电脑。

豆角棚画语（三十三）

幽趣感

林泉高致有幽趣感。此幽然之趣不同于幽默之趣。后者属于漫画。漫画可用国画甚至减笔人物画技法；而国画甚至减笔人物画都不应该有漫画或幽默画的一些内涵。可以有一些淡淡的幽然之趣，或者都显得幽默了，但非刻意而来，也无大碍，就让幽默一下，又不是天天都是这样。

何谓幽趣，也可称之为悠然之趣，环境中有山石河溪、树木花草、鸣禽飞虫、珍奇动物，便少不了植被落叶、藓苔地衣、蜗牛虫蚁更小层次的东西，在小便是草原、田野、山峦等能感到而看不到的气息，人总想把这种种及气息留于室内。这种种或气又影响了人的形态举止，向往自然，飘然出尘，天涯过客，山地行者，红尘散人，彩云庄主，清晨道人，风尘三侠，梅花三弄，十面埋伏等幽然的感触，成了虚拟的名号，打入电脑里，互相玩儿着。这都是悠然之趣。作画在这种心态下，自然的气息便增多了，画作使人感到了幽趣感。

人生活在管道及网线交错的房屋里，时刻都离不了水、电、气，生活便利了，用的东西更多更复杂，病痛也比历史上来得种类繁多，有大三阳、小三阳、有血压、血脂、血糖，药品贵的吓人，人还好用它。于是人总会向往早先的简单而朴素、单纯而健康的生活，向往大自然。由不得人不喜欢绿色，好看的石头，盆景以及书画古玩。幽趣感的画作更需要。

豆角棚画语（三十四）

舒畅感

任何生命的目的，都是为了舒畅。没有那种生物生来就是为了不舒畅，所有不舒畅都不是他主观的愿望，是由另外力量造成的。

能使人看画舒畅，又潜移默化使人自觉热爱自然，保护环境，更少些贪心，更具有平常心，平等心，平和心，尽量不要给别的生命带来不舒畅。画者要练一套好笔法，为的就是画起来舒畅，画完让人看了舒畅。万万不可画起来难受，画完了让人看起来也难受。

血脉舒畅了，人就不生病，精神舒畅了，人就没烦恼，交通舒畅了，一地方的经济就发达了，人际关系舒畅了，则过得滋润了。有人最后一项难做到，只能把心多用画上，探求艺道无休止。

豆角棚画语（三十五）

练达感

世事练达皆学问。练达者，老到、精到之意也。以前偶尔画一副漫画玩玩，题目叫《碰钉子》，画面四周有许多大钉子，钉尖朝内，中坐一人，这是第一副；第二副是这许多大钉子钉尖都弯了，中间坐的人头上缠着很多绷带，多了一面匾额，是他所写――忍为上三个字。这人碰了一辈子钉子，可能还要碰下去，但也可能多少有些练达了。最练达的办法是少出门，尽量不要去找人，尽量不要有所求，尽量没事儿就画画写写，不停地思考，不停地探索，不停地捉弄，不停地玩味，还好给人说自己在研究学问，实际，也未学，也未问，只是关起来一人在练达。

豆角棚画语（三十六）

隐逸感

画中多有世外高人，衣冠不整，步履蹒跚，其貌不扬，既无富贵气，又无寒酸气。类比者，有农耕老民。再有罗汉及古今文人等。这些人正好能互补现实中人，因为现实很难看到这样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