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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明史》·卷一百三十九

清朝 明史 张廷玉 著

李标(李国〈木普〉周道登)刘鸿训钱龙锡(钱士升士晋)成基命何如宠(兄如申钱象坤)徐光启(郑以伟林钎)文震孟(周炳谟)蒋德璟(黄景昉)方岳贡(邱瑜瑜子之陶)

李标,字汝立,高邑人。万历三十五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检讨。泰昌时,累迁少詹事。天启中,擢拜礼部右侍郎,协理詹事府。标师同邑越南星,党人忌之,列名《东林同志录》中。标惧祸,引疾归。

庄烈帝嗣位,即家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。崇祯元年三月入朝。未几,李国〈木普〉、来宗道、杨景辰相继去,标遂为首辅。帝锐意图治,恒召大臣面决庶政。宣府巡抚李养冲疏言旗尉往来如织,踪迹难凭,且虑费无所出。帝以示标等曰:“边情危急,遣旗尉侦探,奈何以为伪?且祖宗朝设立厂卫,奚为者?”标对曰:“事固宜慎。养冲以为不赂恐毁言日至,赂之则物力难胜耳。”帝默然。同官刘鸿训以增敕事为御史吴玉所纠,帝欲置鸿训于法,标力辩其纳贿之诬。温体仁讦钱谦益引己结浙闱事为词,给事中章允儒廷驳之。帝怒,并谦益将重谴,又欲罪给事中瞿式耜、御史房可壮等。标言:“陛下处分谦益、允儒,本因体仁言,体仁乃不安求罢。乞陛下念谦益事经恩诏,姑令回籍;于允儒仍许自新,而式耜等概从薄罚。诸臣安,体仁亦安。”帝不从,自是深疑朝臣有党,标等遂不得行其志。是冬,韩爌还朝,标让为首辅,寻与爌等定逆案。

三年正月,爌罢,标复为首辅,累加至少保兼太子太保、户部尚书、武英殿大学士。先是,与标并相者六人,宗道、景辰以附珰斥,鸿训以增敕戍,周道登、钱龙锡被攻去,独标在,遂五疏乞休。至三月得请。家居六年卒。赠少傅,谥文节。

李国〈木普〉,字元治,高阳人。万历四十一年进士。由庶吉士历官詹事。天启六年七月,超擢礼部尚书入阁。释褐十四年即登宰辅,魏忠贤以同乡故援之也。然国〈木普〉每持正论。刘志选劾张国纪以撼中宫,国〈木普〉言:“子不宜佐父难母,而况无间之父母乎!”国纪乃得免罪。御史方震孺及高阳令唐绍尧系狱,皆力为保全。崇祯初,以登极恩进左柱国、少师兼太子太师、吏部尚书、中极殿大学士。国子监生胡焕猷劾国〈木普〉等褫衣冠,国〈木普〉荐复之,时人称为长厚。元年五月得请归里,荐韩爌、孙承宗自代。卒,赠太保,谥文敏。宗道、景辰事见《黄立极传》中。

周道登,吴江人。万历二十六年进士。由庶吉士历迁少詹事。天启时,为礼部左侍郎,颇有所争执。以病归。五年秋,廷推礼部尚书,魏忠贤削其籍。崇祯初,与李标等同入阁。道登无学术,奏对鄙浅,传以为笑。御史田时震、刘士祯、王道直、吴之仁、任赞化,给事中阎可陛交劾之,悉下廷议。吏部尚书王永光等言道登党护枢臣王在晋及宗生朱统饰、乡人陈于鼎馆选事,俱有实迹,乃罢归。阅五年而卒。

刘鸿训,字默承,长山人。父一相,由进士历南京吏科给事中。追论故相张居正事,执政忌之,出为陇右佥事。终陕西副使。

万历四十一年,鸿训登第,由庶吉士授编修。神、光二宗相继崩,颁诏朝鲜。甫入境,辽阳陷。朝鲜为造二洋舶,从海道还。沿途收难民,舶重而坏。跳浅沙,入小舟,飘泊三日夜,仅得达登州报命。遭母丧,服阕,进右中允,转左谕德,父丧归。天启六年冬,起少詹事,忤魏忠贤,斥为民。

庄烈帝即位,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,参预机务,遣行人召之。三辞,不允。崇祯元年四月还朝。当是时,忠贤虽败,其党犹盛,言路新进者群起抨击之。诸执政尝与忠贤共事,不敢显为别白。鸿训至,毅然主持,斥杨维垣、李恒茂、杨所修、田景新、孙之獬、阮大铖、徐绍吉、张讷、李蕃、贾继春、霍维华等,人情大快。而御史袁弘勋、史褵、高捷本由维垣辈进,思合谋攻去鸿训,则党人可安也。弘勋乃言所修、继春、维垣夹攻表里之奸,有功无罪,而诛锄自三臣始;又诋鸿训使朝鲜,满载貂参而归。锦衣佥事张道浚亦讦攻鸿训,鸿训奏辩。给事中颜继祖言:“鸿训先朝削夺。朝鲜一役,舟败,仅以身免。乞谕鸿训入直,共筹安攘之策。至弘勋之借题倾人,道浚之出位乱政,非重创未有已也。”帝是之。给事中邓英乃尽发弘勋赃私,且言弘勋以千金贽维垣得御史。帝怒,落弘勋职候勘。已而高捷上疏言鸿训斥击奸之维垣、所修、继春、大铖,而不纳孙之獬流涕忠言;谬主焚毁《要典》,以便私党孙慎行进用。帝责以妄言,停其俸。史褷复佐捷攻之。言路多不直两人,两人遂罢去。

七月,以四川贼平,加鸿训太子太保,进文渊阁。帝数召见廷臣。鸿训应对独敏,谓民困由吏失职,请帝久任责成。以尚书毕自严善治赋,王在晋善治兵,请帝加倚信。帝初甚向之。关门兵以缺饷鼓噪,帝意责户部,而鸿训请发帑三十万,示不测恩,由是失帝指。

至九月而有改敕书之事。旧例,督京营者,不辖巡捕军。惠安伯张庆臻总督京营,敕有“兼辖捕营”语,提督郑其心以侵职论之。命核中书贿改之故,下舍人田佳璧狱。给事中李觉斯言:“稿具兵部,送辅臣裁定,乃令中书缮写。写讫,复审视进呈。兵部及辅臣皆当问。”十月,帝御便殿,问阁臣,皆谢不知。帝怒,令廷臣劾奏;尚书自严等亦谢不知,帝益怒。给事中张鼎延、御史王道直咸言庆臻行贿有迹,不知谁主使。御史刘玉言:“主使者,鸿训也。”庆臻曰:“改敕乃中书事,臣实不预知。且增辖捕卒,取利几何,乃行重贿?”帝叱之。阅兵部揭有鸿训批西司房语,佳璧亦供受鸿训指,事遂不可解,而侍郎张凤翔诋之尤力。阁臣李标、钱龙锡言鸿训不宜有此,请更察访。帝曰:“事已大著,何更访为?”促令拟旨。标等逡巡未上,礼部尚书何如宠为鸿训力辩,帝意卒不可回。乃拟旨,鸿训、庆臻并革职候勘。无何,御史田时震劾鸿训用田仰巡抚四川,纳贿二千金;给事中阎可陛劾副都御史贾毓祥由赂鸿训擢用。鸿训数被劾,连章力辩,因言“都中神奸狄姓者,诡诓庆臻千金,致臣无辜受祸。”帝不听,下廷臣议罪。

明年正月,吏部尚书王永光等言:“鸿训、庆臻罪无可辞,而律有议贵条,请宽贷。兵部尚书王在晋、职方郎中苗思顺赃证未确,难悬坐。”帝不许。鸿训谪戍代州,在晋、思顺并削籍,庆臻以世臣停禄三年。觉斯、鼎延、道直、玉、时震以直言增秩一级。

鸿训居政府,锐意任事。帝有所不可,退而曰:“主上毕竟是冲主。”帝闻,深衔之,欲置之死。赖诸大臣力救,乃得稍宽。七年五月卒戍所。福王时,复官。

钱龙锡,字稚文,松江华亭人。万历三十五年进士。由庶吉士授编修,屡迁少詹事。天启四年擢礼部右侍郎,协理詹事府。明年改南京吏部右侍郎。忤魏忠贤,削籍。

庄烈帝即位,以阁臣黄立极、施凤来、张瑞图、李国〈木普〉皆忠贤所用,不足倚,诏廷臣推举,列上十人。帝仿古枚卜典,贮名金瓯,焚香肃拜,以次探之,首得龙锡,次李标、来宗道、杨景辰。辅臣以天下多故,请益一二人,复得周道登、刘鸿训,并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。明年六月,龙锡入朝,立极等四人俱先罢,宗道、景辰亦以是月去。标为首辅,龙锡、鸿训协心辅理,朝政稍清。寻以蜀寇平,加太子太保,改文渊阁。

帝好察边事,频遣旗尉侦探。龙锡言:“旧制止行于都城内外,若远遣恐难委信。”海寇犯中左所,总兵官俞咨皋弃城遁,罪当诛。帝欲并罪巡抚朱一冯。龙锡言:“一冯所驻远,非弃城者比,罢职已足蔽辜。”瑞王出封汉中,请食川盐。龙锡言:“汉中食晋盐,而瑞藩独用川盐,恐奸徒借名私贩,莫敢讥察。”故事,纂修实录,分遣国学生采事迹于四方,龙锡言“实录所需在邸报及诸司奏牍,遣使无益,徒滋扰,宜停罢。”乌撒土官安效良死,其妻改适沾益土官安边,欲兼有乌撒,部议将听之。龙锡言:“效良有子其爵,立其爵以收乌撒,存亡继绝,于理为顺。安边淫乱,不可长也。”帝悉从之。明年,帝以漕船违禁越关,欲复设漕运总兵官。龙锡言:“久裁而复,宜集廷臣议得失。”事竟止。廷议汰冗官,帝谓学官尤冗。龙锡言:“学官旧用岁贡生,近因举人乞恩选贡,纂修占缺者多,岁贡积至二千六百有奇,皓首以殁,良可悯。且祖宗设官,于此稍宽者,以师儒造士需老成故也。”帝亦纳之。言官邹毓祚、韩一良、章允儒、刘斯琜获谴,并为申救。

御史高捷、史褷既罢,王永光力引之,颇为龙锡所扼,两人大恨。逆案之定,半为龙锡主持,奸党衔之次骨。及袁崇焕杀毛文龙,报疏云:“辅臣龙锡为此一事低徊过臣寓。”复上善后疏言:“阁臣枢臣,往复商确,臣以是得奉行无失。”时文龙拥兵自擅,有跋扈声,崇焕一旦除之,即当宁不以为罪也。其冬十二月,大清兵薄都城。帝怒崇焕战不力,执下狱,而捷、褷已为永光引用。捷遂上章,指通款杀将为龙锡罪,且言祖大寿师溃而东,由龙锡所挑激。帝以龙锡忠慎,戒无过求。龙锡奏辩,言:“崇焕陛见时,臣见其貌寝,退谓同官‘此人恐不胜任’。及崇焕以五年复辽自诡,往询方略,崇焕云:‘恢复当自东江始。文龙可用则用之,不可用则去之易易耳。’迨崇焕突诛文龙,疏有‘臣低徊’一语。臣念文龙功罪,朝端共知,因置不理。奈何以崇焕夸诩之词,坐臣朋谋罪?”又辩挑激大寿之诬,请赐罢黜。帝慰谕之,龙锡即起视事。捷再疏攻,帝意颇动。龙锡再辩,引疾,遂放归。时兵事旁午,未暇竟崇焕狱。

至三年八月,褷复上疏言:“龙锡主张崇焕斩帅致兵,倡为款议,以信五年成功之说。卖国欺君,其罪莫逭。龙锡出都,以崇焕所畀重贿数万,转寄姻家,巧为营干,致国法不伸。”帝怒,敕刑官五日内具狱。于是锦衣刘侨上崇焕狱词。帝召诸臣于平台,置崇焕重辟。责龙锡私结边臣,蒙隐不举,令廷臣议罪。是日,群议于中府,谓:“斩帅虽龙锡启端,而两书有‘处置慎重’语,意不在擅杀,杀文龙乃崇焕过举。至讲款,倡自崇焕,龙锡始答以‘酌量’,继答以‘天子神武,不宜讲款’。然军国大事,私自商度,不抗疏发奸,何所逃罪?”帝遂遣使逮之。十二月逮至,下狱。复疏辩,悉封上崇焕原书及所答书,帝不省。时群小丽名逆案者,聚谋指崇焕为逆首,龙锡等为逆党,。更立一逆案相抵。谋既定,欲自兵部发之,尚书梁廷栋惮帝英明,不敢任而止。乃议龙锡大辟,且用夏言故事,设厂西市以待。帝以龙锡无逆谋,令长系。

四年正月,右中允黄道周疏言龙锡不宜坐死罪。忤旨,贬秩调外,而帝意浸解矣。夏五月大旱,刑部尚书胡应台等乞宥龙锡,给事中刘斯琜继言之,诏所司再谳。乃释狱,戍定海卫。在戍十二年,两遇赦不原。其子请输粟赎罪,会周延儒再当国,尼不行。福王时,复官归里。未几卒,年六十有八。

钱士升,字抑之,嘉善人。万历四十四年殿试第一,授修撰。天启初,以养母乞归。久之,进左中允,不赴。高邑赵南星、同里魏大中受珰祸,及江西同年生万燝杖死追赃,皆力为营护,破产助之,以是为东林所推。

崇祯元年起少詹事,掌南京翰林院。明年以詹事召。会座主钱龙锡被逮,送之河干,即谢病归。四年,起南京礼部右侍郎,署尚书事。祭告凤阳陵寝,疏陈户口流亡之状甚悉。六年九月,召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,参预机务。明年春入朝。请停事例,罢鼓铸,严赃吏之诛,止遣官督催新旧饷,第责成于抚按。帝悉从之。

帝操切,温体仁以刻薄佐之,上下嚣然。士升因撰《四箴》以献,大指谓宽以御众,简以临下,虚以宅心,平以出政,其言深中时病。帝虽优旨报闻,意殊不怿也。

无何,武生李琎请括江南富户,报名输官,行首实籍没之法。士升恶之,拟旨下刑部提问,帝不许,同官温体仁遂改轻拟。士升曰:“此乱本也,当以去就争之。”乃疏言:“自陈启新言事,擢置省闼。比来借端幸进者,实繁有徒,然未有诞肆如琎者也。其曰缙绅豪右之家,大者千百万,中者百十万,以万计者不能枚举。臣不知其所指何地。就江南论之,富家数亩以对,百计者什六七,千计者什三四,万计者千百中一二耳。江南如此,何况他省。且郡邑有富家,固贫民衣食之源也。地方水旱,有司令出钱粟,均粜济饥,一遇寇警,令助城堡守御,富家未尝无益于国。《周礼》荒政十二,保富居一。今以兵荒归罪于富家朘削,议括其财而籍没之,此秦皇不行于巴清、汉武不行于卜式者,而欲行圣明之世乎?今秦、晋、楚、豫已无宁宇,独江南数郡稍安。此议一倡,无赖亡命相率而与富家为难,不驱天下之民胥为流寇不止。或疑此辈乃流寇心腹,倡横议以摇人心,岂直借端幸进已哉!”疏入,而琎已下法司提问。帝报曰:“即欲沽名,前疏已足致之,毋庸汲汲。”前疏谓《四箴》也。士升惶惧,引罪乞休,帝即许之。

士升初入阁,体仁颇援之。体仁推毂谢升、唐世济,士升皆为助。文震孟被挤,士升弗能救,论者咎之。至是乃以谠言去位。

弟士晋,万历中由进士除刑部主事。恤刑畿辅,平反者千百人。崇祯时,以山东右布政擢云南巡抚。筑师宗、新化六城,浚金针、白沙等河,平土官岑、侬两姓之乱,颇著劳绩。已而经历吴鲲化讦其营贿,体仁即拟严旨,且属同官林钎弗泄,欲因弟以逐其兄。命下,而士晋已卒,事乃已。士升,国变后七年乃卒。

成基命,字靖之,大名人,后避宣宗讳,以字行。万历三十五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历司经局洗马,署国子监司业事。天启元年,疏请幸学不先白政府,执政者不悦,令以原官还局,遂请告归。寻起少詹事。累官礼部右侍郎兼太子宾客,改掌南京翰林院事。六年,魏忠贤以基命为杨涟同门生,落职闲住。

崇祯元年,起吏部左侍郎。明年十月,京师戒严,基命请召还旧辅孙承宗,省一切浮议,仿嘉靖朝故事,增设枢臣,帝并可之。逾月,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,入阁辅政。庶吉士金声荐僧申甫为将。帝令基命阅其所部兵,极言不可用,后果一战而败。袁崇焕、祖大寿入卫,帝召见平台,执崇焕属吏,大寿在旁股栗。基命独叩头请慎重者再,帝曰:“慎重即因循,何益?”基命复叩头曰:“敌在城下,非他时比。”帝终不省。大寿至军,即拥众东溃,帝忧之甚。基命曰;“令崇焕作手札招之,当归命也。”时兵事孔棘,基命数建白,皆允行。及戒严,召对文华殿,帝言法纪废弛,宜力振刷。基命曰:“治道去太甚,譬理乱丝,当觅其绪,骤纷更益扰乱。”帝曰:“慢则纠之以猛,何谓纷更?”其后温体仁益导帝以操切,天下遂大乱。

三年二月,工部主事李逢申劾基命欲脱袁崇焕罪,故乞慎重。基命求罢,帝为贬逢申一秩。韩爌、李标相继去,基命遂为首辅,与周延儒、何如宠、钱象坤共事。以恢复永平叙功,并加太子太保,进文渊阁。至六月,温体仁、吴宗达入,延儒、体仁最为帝所眷,比而倾基命,基命遂不安其位矣。方崇焕之议罪也,基命病足不入直。锦衣张道浚以委卸劾之,工部主事陆澄源疏继上。基命奏辩曰:“澄源谓臣当两首廷推,皆韩爌等欲藉以救崇焕。当廷推时,崇焕方倚任,安知后日之败,预谋救之。其说祖逢申、道浚,不逐臣不止,乞放归。”帝慰留之。卒三疏自引去。

基命性宽厚,每事持大体。先是,四城未复,兵部尚书梁廷栋衔总理马世龙,将更置之,以撼枢辅承宗,基命力调剂,世龙卒收遵、永功。尚书张凤翔、乔允升、韩继思相继下吏,并为申理。副都御史易应昌下诏狱,以基命言,改下法司。御史李长春、给事中杜齐芳坐私书事,将置重典。基命力救,不听,长跪会极门,言:“祖宗立法,真死罪犹三覆奏,岂有诏狱一讯遽置极刑?”自辰至酉未起。帝意解,得遣戍。逢申初劾基命,后以炮炸下狱拟戍,帝犹以为轻,亦以基命言得如拟。为首辅者数月,帝欲委政延儒,遂为其党所逐。八年卒于家。赠少保,谥文穆。

何如宠,字康侯,桐城人。父思鳌,知栖霞县,有德于民。如宠登万历二十六年进士,由庶吉士累迁国子监祭酒。天启时,官礼部右侍郎,协理詹事府。五年正月,廷推左侍郎,魏广微言如宠与左光斗同里友善,遂夺职闲住。

崇祯元年,起为吏部右侍郎。未至,拜礼部尚书。宗藩婚嫁命名,例请于朝。贫者为部所稽,自万历末至是,积疏累千,有白首不能完家室,骨朽而尚未名者。用如宠请,贫宗得嫁娶者六百余人。大学士刘鸿训以增敕事,帝怒不测,如宠力为剖析,得免死戍边。明年冬,京师戒严,都人桀黠者,请以私财聚众助官军,朝议壮之。如宠力言其叵测,不善用,必启内衅。帝召问,对如初。帝出片纸示之,则得之侦事,与如宠言合,由是受知。十二月,命与周延儒、钱象坤俱以本官兼东阁大学士,入阁辅政。帝欲族袁崇焕,以如宠申救,免死者三百余口。累加少保、户部尚书、武英殿大学士。

四年春,副延儒总裁会试。事竣,即乞休,疏九上乃允。陛辞,陈惇大明作之道。抵家,复请时观《通鉴》,察古今理乱忠佞,语甚切。六年,延儒罢政,体仁当为首辅。而延儒憾体仁排己,谋起如宠以抑之,如宠畏体仁,六疏辞,体仁遂为首辅。

如宠性孝友。母年九十,色养不衰。操行恬雅,与物无竞,难进易退,世尤高之。十四年卒。福王时,赠太保,谥文端。

兄如申,与如宠同举进士。官户部郎中,督饷辽东。有清操,军士请复留二载。终浙江右布政使。

钱象坤,字弘载,会稽人。万历二十九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检讨,进谕德,转庶子。泰昌改元,官少詹事,直讲筵。讲毕,见中官王安与执政议事,即趋出。安使人延之,坚不入。天启中,给事中论织造,语侵中贵,诏予杖,阁臣救不得。象坤语叶向高讲筵面奏之,乃免。时行立枷法,惨甚,象坤白之帝,多所宽释。再迁礼部右侍郎兼太子宾客。

四年七月,向高辞位。御史黄公辅虑象坤柄政,请留向高,诋象坤甚力。象坤遂辞去。六年,廷推南京礼部尚书。魏忠贤私人指为缪昌期党,落职闲住。

崇祯元年,召拜礼部尚书,协理詹事府。明年冬,都城被兵,条御敌三策。奉命登陴分守,祁寒不懈。帝觇知,遂与何如宠并相。明年,温体仁入,象坤其门生,让而居其下。累加少保,进武英殿。象坤在翰林,与龙锡、谦益、士升并负物望,有“四钱”之目。及体仁相,无附和迹。

四年,御史水佳允连劾兵部尚书梁廷栋,廷栋不待旨即奏辩。廷栋故出象坤门,佳允疑象坤泄之,语侵象坤。延儒以廷栋尝发其私人赃罪,恶之,并恶象坤。象坤遂五疏引疾去,廷栋落职。给事中吴执御、傅朝佑称象坤难进易退,不当以门生累,不听。家居十年,无病而卒。赠太保,谥文贞,荫一子中书舍人。

徐光启,字子先,上海人。万历二十五年举乡试第一,又七年成进士。由庶吉士历赞善。从西洋人利玛窦学天文、历算、火器,尽其术。遂遍习兵机、屯田、盐策、水利诸书。

杨镐四路丧师,京师大震。累疏请练兵自效,神宗壮之,超擢少詹事兼河南道御史。练兵通州,列上十议。时辽事方急,不能如所请。光启疏争,乃稍给以民兵戎械。

未几,熹宗即位。光启志不得展,请裁去,不听。既而以疾归。辽阳破,召起之。还朝,力请多铸西洋大炮,以资城守。帝善其言。方议用,而光启与兵部尚书崔景荣议不合,御史邱兆麟劾之,复移疾归。天启三年起故官,旋擢礼部右侍郎。五年,魏忠贤党智铤劾之,落职闲住。

崇祯元年召还,复申练兵之说。未几,以左侍郎理部事。帝忧国用不足,敕廷臣献屯盐善策。光启言屯政在乎垦荒,盐政在严禁私贩。帝褒纳之,擢本部尚书。时帝以日食失验,欲罪台官。光启言:“台官测候本郭守敬法。元时尝当食不食,守敬且尔,无怪台官之失占。臣闻历久必差,宜及时修正。”帝从其言,诏西洋人龙华民、邓玉函、罗雅谷等推算历法,光启为监督。

四年春正月,光启进《日躔历指》一卷、《测天约说》二卷、《大测》二卷、《日躔表》二卷、《割圜八线表》六卷、《黄道升度》七卷、《黄赤距度表》一卷、《通率表》一卷。是冬十月辛丑朔日食,复上测候四说。其辩时差里差之法,最为详密。

五年五月,以本官兼东阁大学士,入参机务,与郑以伟并命。寻加太子太保,进文渊阁。光启雅负经济才,有志用世。及柄用,年已老,值周延儒、温体仁专政,不能有所建白。明年十月卒。赠少保。

郑以伟,字子器,上饶人。万历二十九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检讨,累迁少詹事。泰昌元年,官礼部右侍郎。天启元年,光宗祔庙,当祧宪宗,太常少卿洪文衡以睿宗不当入庙,请祧奉玉芝宫,以伟不可而止,论者卒是文衡。寻以左侍郎协理詹事府。四年,以伟直讲筵,与珰忤,上疏告归。崇祯二年,召拜礼部尚书。久之,与光启并相,再辞,不允。以伟修洁自好,书过目不忘,文章奥博,而票拟非其所长。尝曰:“吾富于万卷,窘于数行,乃为后进所藐。”章疏中有“何况”二字,误以为人名也,拟旨提问,帝驳改始悟。自是词臣为帝轻,遂有馆员须历推知之谕,而阁臣不专用翰林矣。以伟累乞休,不允。明年六月,卒官,赠太子太保。御史言光启、以伟相继没,盖棺之日,囊无余赀,请优恤以愧贪墨者。帝纳之,乃谥光启文定,以伟文恪。

其后二年,同安林钎为大学士,未半岁而卒。亦有言其清者,得谥文穆。钎,字实甫,万历四十四年殿试第三人,授编修。天启时,任国子司业。监生陆万龄请建魏忠贤祠于太学旁,具簿醵金,强钎为倡。钎援笔涂抹,即夕挂冠棂星门径归,忠贤矫旨削其籍。崇祯改元,起少詹事。九年由礼部侍郎入阁,有谨愿诚恪之称。

久之,帝念光启博学强识,索其家遣书。子骥入谢,进《农政全书》六十卷。诏令有司刊布,加赠太保,其孙为中书舍人。

文震孟,字文起,吴县人,待诏征明曾孙也。祖国子博士彭,父卫辉同知元发,并有名行。震孟弱冠以《春秋》举于乡,十赴会试。至天启二年,殿试第一,授修撰。

时魏忠贤渐用事,外廷应之,数斥逐大臣。震孟愤,于是冬十月上《勤政讲学疏》,言:“今四方多故,无岁不蹙地陷城,覆军杀将,乃大小臣工卧薪尝胆之日。而因循粉饰,将使祖宗天下日销月削。非陛下大破常格,鼓舞豪杰心,天下事未知所终也。陛下昧爽临朝,寒暑靡辍,政非不勤,然鸿胪引奏,跪拜起立,如傀儡登场已耳。请按祖宗制,唱六部六科,则六部六科以次白事,纠弹敷奏,陛下与辅弼大臣面裁决焉。则圣智日益明习,而百执事各有奋心。若仅揭帖一纸,长跪一诺,北面一揖,安取此鸳行豸绣、横玉腰金者为?经筵日讲,临御有期,学非不讲,然侍臣进读,铺叙文辞,如蒙师诵说已耳。祖宗之朝,君臣相对,如家人父子。咨访军国重事,闾阎隐微,情形毕照,奸诈无所藏,左右近习亦无缘蒙蔽。若仅尊严如神,上下拱手,经传典谟徒循故事,安取此正笏垂绅、展书簪笔者为?且陛下既与群臣不洽,朝夕侍御不越中涓之辈,岂知帝王宏远规模?于是危如山海,而阁臣一出,莫挽偷安之习;惨如黔围,而抚臣坐视,不闻严谴之施。近日举动,尤可异者。邹元标去位,冯从吾杜门,首揆冢宰亦相率求退。空人国以营私窟,几似浊流之投;詈道学以逐名贤,有甚伪学之禁。唐、宋末季,可为前鉴。”疏入,忠贤屏不即奏。乘帝观剧,摘疏中“傀儡登场”语,谓比帝于偶人,不杀无以示天下,帝颔之。一日,讲筵毕,忠贤传旨,廷杖震孟八十。首辅叶向高在告,次辅韩爌力争。会庶吉士郑鄤疏复入,内批俱贬秩调外。言官交章论救,不纳。震孟亦不赴调而归。六年冬,太仓进士顾同寅、生员孙文豸坐以诗悼惜熊廷弼,为兵马司缉获。御史门克新指为妖言,波及震孟,与编修陈仁锡、庶吉士郑鄤并斥为民。

崇祯元年以侍读召。改左中允,充日讲官。三年春,辅臣定逆案者相继去国,忠贤遗党王永光辈日乘机报复,震孟抗疏纠之。帝方眷永光,不报。震孟寻进左谕德,掌司经局,直讲如故。五月,复上疏曰:“群小合谋,欲借边才翻逆案。天下有无才误事之君子,必无怀忠报国之小人。今有平生无耻,惨杀名贤之吕纯如,且藉奥援思辩雪。永光为六卿长,假窃威福,倒置用舍,无事不专而济以狠,发念必欺而饰以朴,以年例大典而变乱祖制,以考选盛举而摈斥清才。举朝震恐,莫敢讼言。臣下雷同,岂国之福!”帝令指实再奏。震孟言:“杀名贤者,故吏部郎周顺昌。年例则抑吏科都给事中陈良训,考选则摈中书舍人陈士奇、潘有功是也。”永光窘甚,密结大奄王永祚谓士奇出姚希孟门,震孟,希孟舅也。帝心疑之。永光辩疏得温旨,而责震孟任情牵诋。然群小翻案之谋亦由是中沮。

震孟在讲筵,最严正。时大臣数逮系,震孟讲《鲁论》“君使臣以礼”一章,反覆规讽,帝即降旨出尚书乔允升、侍郎胡世赏于狱。帝尝足加于膝,适讲《五子之歌》,至“为人上者,奈何不敬”,以目视帝足,帝即袖掩之,徐为引下。时称“真讲官”。既忤权臣,欲避去。出封益府,便道归,遂不复出。

五年,即家擢右庶子。久之,进少詹事。初,天启时,诏修《光宗实录》,礼部侍郎周炳谟载神宗时储位臲卼及“妖书”、“梃击”诸事,直笔无所阿。其后忠贤盗柄,御史石三畏劾削炳谟职。忠贤使其党重修,是非倒置。震孟摘尤谬者数条,疏请改正。帝特御平台,召廷臣面议,卒为温体仁、王应熊所沮。

八年正月,贼犯凤阳皇陵。震孟历陈致乱之源,因言:“当事诸臣,不能忧国奉公,一统之朝,强分畛域,加膝坠渊,总由恩怨。数年来,振纲肃纪者何事,推贤用能者何人,安内攘外者何道,富国强兵者何策?陛下宜奋然一怒,发哀痛之诏,按失律之诛,正误国之罪,行抚绥之实政,宽闾阎之积逋。先收人心以遏寇盗,徐议浚财之源,毋徒竭泽而渔。尽斥患得患失之鄙夫,广集群策群力以定乱,国事庶有瘳乎!”帝优旨报之,然亦不能尽行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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