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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清史演义》·效尸谏宰相轻生 失重镇将帅殉节

清史演义 蔡东藩 著

却说英国兵舰,自收到兵费后,总算拔椗出口,慢慢儿的退去,从佛山镇取道泥城,经萧关三元里。三元里里民,因英人沿途肆掠,愤愤不平,遂纠众拦截,竖起平英团旗帜,把英兵围住。英兵终日冲突,不能出围,统帅伯麦亦受伤。义律亟遣汉奸混出围场,遣书余保纯求救。保纯亟率兵往解,翼义律等出围,始得脱去。弈山不敢实奏,捏称:“焚击英船,大挫凶锋,义律穷蹙乞抚,只求照旧通商,永不售卖鸦片,惟追交商欠六百万圆。当由臣等与他议约,令他退出虎门外面。”道光帝高居九重,只道弈山是亲信老臣,不至捏饰,当下准奏,谁知他是一片鬼话。杨芳奏请抚议,并不要六百万偿银,反加申斥;弈山饰词上告,将赔偿兵费之款,捏称追交商欠,虽改重从轻,而偿银总是确实,乃反准奏不驳,谓非重满轻汉而何?

朝中只恼了一个大学士王鼎,上了一道奏章,说:“抚议万不可恃,将军弈山,其偿银媚外罪,较琦善尤重。”这篇奏牍,好似朝阳鸣凤,曲高和寡,哪里能回动圣听?况王鼎是山西蒲城人氏,并非皇帝老子戚族,凭你口吐莲花,总是不肯相信。当时留中不发,后来细问内监,方知道光帝览了奏牍,倒也有点动容,经权相穆彰阿袒护弈山,不说弈山有罪,反说弈山有功,因此把奏章搁起不提。王中堂得此消息,已自愤恨,适廷议追论林则徐罪状,谪戍伊犁,协办大学士汤金钊,因保荐林则徐材可重用,亦遭严谴,连降四级。王中堂料是穆彰阿暗中唆使,气得满腹膨胀,随即嘱咐家人,愿效史鱼尸谏,草了遗疏数千言,历述穆彰阿欺君误国,不亟治罪,大局无安日,海疆无宁岁。结尾有“臣请先死以谢穆彰阿”等语。遗疏写毕,读了一遍,便叹道:“奸贼若除,我死亦瞑目了。”当下将遗疏恭陈案上,并用另纸一条,留嘱家人,饬他明日拜发;随望北谢恩,悬梁自尽。其迹似迂,其心无愧。

这一死传到王大臣耳中,很是惊异。穆彰阿是个多心人,料得王中堂无病而逝,必有缘故,然而凭空悬想,总不能摸着头脑,搔头挖耳的想了一会,暗道:“有了,有了!”忙饬家仆去召一个谋士。谋士非别,乃是户部主事军机章京聂澐。聂澐一到,穆彰阿嘱他探听王中堂死事。聂澐与王中堂儿子王伉,向来熟识,此番受穆彰阿嘱托,遂借吊丧为名,当夜前去侦察。行过吊礼,由王家仆役引入客厅。聂澐遂私问王中堂死状,王仆遂一五一十,告诉聂澐,并说出遗疏大略。聂澐道:“我与你家大少爷,素来莫逆,你去取出遗疏,令我一瞧!”王仆道:“现在少爷忙得很,不便通报。”聂澐道:“你不必通报少爷,你私下去取了出来,我一瞧过,便好归还。”王仆尚是为难,聂澐允给他千金。俗语说的好:“重赏之下,必有勇夫,”况不过盗取一张文牍,稍费手脚,坐得千金,那里有做不到的道理?王仆去了片刻,即将遗蔬取来。聂澐一瞧,吓得瞠目伸舌,便向王仆道:“这篇遗疏,亏得未上,若上了这疏,贵东人要惹大祸了。”王仆知识有限,也吃了一惊。聂澐道:“我既允你千金,快随我去取!这遗疏由我取去,另换一张方好。”当下不及告辞,匆匆径去。王仆随到聂寓,由聂澐取出笔墨,另写数行,假作王鼎遗疏,付与王仆,复检出银票千两,作为赠资。王仆称谢而去。

聂澐忙把遗疏,转呈穆彰阿。穆彰阿瞧了一遍,说道:“险极,险极!这事幸亏有你,你是拔贡出身,还好应试,将来我总设法谢你一个状元。”双手瞒天,无事不可为,区区状元,值得甚么。聂澐欢喜异常,把千金都不提起,直到后来为穆彰阿所闻,方照数给还。待至礼部试期,穆彰阿不忘前言,替他暗通关节。总算信实。偏同考官中有个山西人,本充御史,得了聂澐试卷,竟藏好箧中,上了锁,绝不提起,到填榜时候,主司房考,不得聂卷,相顾错愕。还是御史自说:“某夕阅卷,不戒于火,有一卷为火所烬,想来便是聂卷。榜发后,当自议请处了。”好好一个状元,被这侍御送掉,应为聂澐扼腕。嗣后御史自请处分,解职回籍,这位权势赫弈的穆中堂,到也没法害他,只一手提拔聂澐,历任至太常侍卿,这是后话慢表。

且说弈山与英人议和,单就广东一省,议定休兵息战,此外全不相关。清廷只道是和议已定,可以没事,令江、浙各省裁兵节饷。不意英人仍不肯罢兵,一面率军舰退出虎门,经营香港,规复广东贸易,一面复思借战胜余威,率军北进。适伯麦调印度战舰至粤,遂与义律等决议北犯,途次遇着飓风,撞破坐船。弈山祁等,张皇入告,说:“英舰漂没无数,浮尸蔽海。”道光帝还疑是海神有灵,饬颁藏香,令祁敬谢祷天。可笑!

英政府令大使璞鼎查,代义律职,海军少将巴尔克,代伯麦职,义律、伯麦回国。璞鼎查、巴尔克,会同卧乌古,带领军舰九艘,汽船四艘,运送船二十三艘,于道光二十一年七月,游弋闽海,进犯厦门。此时邓廷桢已得罪革职,与林则徐同戍伊犁,闽浙总督换了颜伯焘。这位颜制台,颇热心拒外,到任后方督修战备,奈朝旨反令他裁兵节饷,只好缓缓布置。忽闻英兵入犯,急驰至厦门防御;甫到厦门,英舰已闯入鼓浪屿口。颜制台急饬兵开炮,接连炮响,轰沉英国火轮船五艘。英舰反蜂拥齐进,弹丸如雨点般打来。他的炮弹,不是望空乱发,只并力攻一炮台。一台破,再攻一台。厦门口岸,本有炮台三座,起初颜制台防他分攻,也派兵分守,谁知他却一座一座的攻打,这座被毁,那座早已震动。兼且炮台统用砖石砌成,未叠沙垣,弹丸飞至,不是击坍,便是击破。自辰至酉,炮台多半毁坏。英兵用小船驳到岸边,分路登岸,官军不能抵御,水陆皆溃。金门镇总兵江继芸,身中炮弹,落水溺死。副将凌志,署淮口都司王世俊,水师把总纪国庆,杨肇基,季启明等,各力战而亡。英兵据了炮台,反将炮台上面的大炮,移转向北,对着厦门官署轰击,房屋七洞八穿,兴泉永道刘曜春,同知顾效忠,皆遁走。颜制台也只得退守同安。

英兵乘势劫掠,厦民大愤,推陈姓为首,聚集五百人,抗英五千众。英兵用大炮,厦民用抬枪,打了一仗,英兵死了百人,厦民只死三人,因此英兵不敢久驻,仍退泊鼓浪屿。越数日,又进攻厦门,副将林大椿,游击王定国,又被击毙。还亏提督普陀保,总兵那丹珠,督兵力御,击沉英舰一艘,方扬长而去。颜制台初奏厦门失守,旋即报称收复,奉旨责他先事疏防,降三品顶戴留任。

闽海少安,英舰转入浙海。适两江总督裕谦,继伊里布后任,至浙视师。裕钦差任事刚锐,可惜未娴武备。先是调林则徐到浙,亦系由他密荐,则徐方感他知遇,竭力筹防,怎奈遣戍命下,不能逗遛。两下相别,彼此洒了几点热泪。裕谦虽非将才,然存心很是忠诚,著书入秉公褒贬,并不以满人少之。会裁兵节饷的上谕,颁到浙江,裕钦差心中,大不谓然,时常遣人侦探英舰动静。忽报英兵在粤,新增战舰,声言将移兵入浙,连忙写好奏本,请清廷转饬弈山,问明何故有英人入浙传言?该英人是否诚心乞抚,抑仍是得步进步故智?谁料廷旨批回,反说:“英人赴浙,出自风闻,不足为据,著裕谦仍遵前皆,酌量撤兵,不必为浮言所惑,以至糜饷劳师。”这位裕钦差,看到此语,不禁叹气道:“敌常增兵,我反撤兵,两不抖头,可笑可恨!想来总是穆中堂主见。穆彰阿穆彰阿!你要误尽国家了!”

随赴镇海阅防。途中接厦门失陷消息,飞檄定海镇总兵葛云飞,处州镇总兵郑国鸿,安徽寿春镇总兵王锡朋,统兵五千,严守定海。这三位总兵,统是忠肝义胆,葛公云飞,尤智勇双全。云飞系浙江山阴人氏,是武进士出身,超擢至定海镇总兵;道光十九年,丁父忧回籍;二十年,海疆事棘,夺情起用。他因定海先尝陷落,收复后,守备空虚。云飞到任,请三面筑城,环列巨炮,堵住竹山门深港,使不复通舟;且增筑南路土城,与五奎山诸岛相犄角。裕钦差到浙时,颇有心采用,奈朝廷叫他裁兵,嘱他节饷,他若还要筑城增垒,岂不是违拗圣旨?因此把筑城事中止。这时三总兵同到定海,手下兵只有五千。三总兵阅视形势,议扼要驻守。王锡朋愿守晓峰岭,郑国鸿愿守竹山门,道头街一带,归葛云飞扼守。惟晓峰岭背面负海,有间道可入,三镇兵只三千名,不敷分派,且炮火亦不够用。由王、葛二公商议,请增派兵船及大炮,堵住间道。

当下飞详镇海,裕谦接到详文,邀浙江提督余步云,共议添兵事宜。步云道:“浙江要口,第一重是定海,第二重是镇海,镇海比定海,尤为要紧。现在镇海防兵,亦只数千,自顾不暇,还有什么兵马炮火,可以调遣?”王、葛两总兵,亦有详文到步云处,步云已戒他死守,毋望援兵。三总兵死了。裕谦道:“这么一个要紧海口,只有几千兵马!”余步云道:“上年恰不止此数,因朝旨屡促裁兵,所以减去三分之一,现在只四千名营兵了。”裕谦道:“这正没法可想,只得听天由命。天若不亡浙江,定海应保得住,镇海也可无虑。本大臣以身许国,到危急时,拼死报君便了。”忠有余而智不足,即此可知。

步云退出,战信已到,英兵已来攻定海,驶进竹山门,被我军奋勇迎击,轰断英船大桅杆,英兵已退去了。裕谦稍稍放心。过了两日,又报英兵绕出吉祥门,入攻东港浦,被我炮击却,现英人改由竹山嘴登岸。郑镇台正在截击哩。接连又到紧急文书两角:一角是王总兵锡朋详文,一个是葛总兵云飞详文。裕谦展开一瞧,统是请大营济师,便道:“怎么处?怎么处?定海兵尚有五千,此处兵恰只四千,难道三总兵未曾知悉么?若我亲去督战,恐怕镇海没人把守,我看这余军门步云,事事推诿,很是刁猾,恐怕也靠不住呢。现在没处调兵,奈何,奈何?”就将详文搁过一边,只自一人愁眉兀坐。

适值天气沈阴,连日霪雨,弄得越加愁闷,遂出了营,上东城眺望。突见城外招宝山,悬著白旗,不由的慌张起来,便下城去召总兵谢朝恩。朝恩未至,警信又到,乃是晓峰岭失陷,王总兵锡朋,中枪阵亡,寿春营溃散。裕谦正在惊愕,朝恩已踉跄进来,报称竹山门失守,郑总兵亦战殁了。裕谦道:“莫非讹传。把王总兵误作郑总兵。”郑王二姓,百家姓上本是联接,王已先死,郑何能免?道言未绝,外面已递进败耗,确是郑国鸿又死。裕谦道:“三总兵已死二人,单剩一个葛云飞,想总支持不住。好!好!三总兵不要怨我不救,看来我也是难保了。”说毕,泪如雨下。朝恩见主帅伤心,也陪了两三点泪珠,一面恰勉强劝慰。裕谦道:“我恰不是怕死,若怕死也不来督师了。只可惜三员大将,一朝俱尽,国家从此乏材。还有一桩可疑的事情,招宝山上,如何竖起白旗来?”朝恩道:“招宝山上,乃是余提督军营,为什么竖起白旗?卑镇倒也不解。”裕谦道:“开战挂红旗,乞和挂白旗,这是外洋各国通例。现在本帅并不要乞和,英兵还未到镇海,那余军门偏先悬白旗,情迹可知。我朝养士二百年,反养出这般卖国的大员来,越叫人痛惜三总兵。”朝恩道:“待卑镇去问明提台,再作区处。”朝恩趋出,外面又传报葛总兵云飞阵亡。统用虚写,比实写尤觉凄惨。裕谦此时又悲又恼,悲的是三总兵阵殁,恼的是余步云异心。踌躇一夜,想出一个盟神誓众的法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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