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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聊斋志异文白对照》·毛狐

聊斋志异文白对照 蒲松龄 著

农子马天荣,年二十余。丧偶,贫不能娶。

偶芸田间,见少妇盛妆,践禾越陌而过,貌赤色,致亦风流。马疑其迷途,顾四野无人,戏挑之。妇亦微纳。欲与野合,笑曰:“青天白日,宁宜为此。子归,掩门相候,昏夜我当至。”马不信。妇矢之。马乃以门户向背具告之,妇乃去。夜分,果至,遂相悦爱。觉其肤肌嫩甚;火之,肤赤薄如婴儿,细毛遍体,异之。又疑其踪迹无据,自念得非狐耶?遂戏相诘。妇亦自认不讳。马曰:“既为仙人,自当无求不得。既蒙缱绻,宁不以数金济我贫?”妇诺之。次夜来,马索金。妇故愕曰:“适忘之。”将去,马又嘱。

至夜,问:“所乞或勿忘耶?”妇笑,请以异日。逾数日,马复索。妇笑向袖中出白金二铤,约五六金,翘边细纹,雅可爱玩。马喜,深藏于椟。积半岁,偶需金,因持示人。人曰:“是锡也。”以齿龁之,应口而落。马大骇,收藏而归。至夜,妇至,愤致诮让。妇笑曰:“子命薄,真金不能任也。”一笑而罢。马曰:“闻狐仙皆国色,殊亦不然。”妇曰:“吾等皆随人现化。子且无一金之福,落雁沉鱼,何能消受?以我蠢陋,固不足以奉上流;然较之大足驼背者,即为国色。”

过数月,忽以三金赠马,曰:“子屡相索,我以子命不应有藏金。今媒聘有期,请以一妇之赀相馈,亦借以赠别。”马自白无聘妇之说。妇曰:“一二日,自当有媒来。”马问:“所言姿貌何如?”曰:“子思国色,自当是国色。”马曰:“此即不敢望。但三金何能买妇?”妇曰:“此月老注定,非人力也。”马问:“何遽言别?”曰:“戴月披星,终非了局。使君自有妇,搪塞何为?”天明而去。授黄末一刀圭,曰:“别后恐病,服此可疗。”次日,果有媒来。先诘女貌,答:“在妍媸之间。”“聘金几何?”“约四五数。”马不难其价,而必欲一亲见其人。媒恐良家子不肯衒露。既而约与俱去,相机因便。

既至其村,媒先往,使马待诸村外。久之,来曰:“谐矣。余表亲与同院居,适往见女,坐室中。请即伪为谒表亲者而过之,咫尺可相窥也。”马从之。果见女子坐室中,伏体于床,倩人爬背。马趋过,掠之以目,貌诚如媒言。及议聘,并不争直;但求得一二金,妆女出阁。马益廉之,乃纳金,并酬媒氏及书券者,计三两已尽,亦未多费一文。择吉迎女归,入门,则胸背皆驼,项缩如龟,下视裙底,莲舡盈尺。乃悟狐言之有因也。

异史氏曰:“随人现化,或狐女之自为解嘲;然其言福泽,良可深信。余每谓:非祖宗数世之修行,不可以博高官;非本身数世之修行,不可以得佳人。信因果者,必不以我言为河汉也。”

农民马天荣,二十多岁时死了妻子,因家穷没有再娶。一天,他在田间干活,见一个少妇浓妆艳抹,踏着庄稼从田埂上走过来。脸面彤红,标致风流。马天荣怀疑她迷路了,环顾四野无人,就调戏她,少妇也微微迎合。马天荣便要求与她野合。少妇笑着说:“青天白日的,干那事合适吗?你回去,掩上门等我,晚上我就来。”马天荣不信,妇人发誓一定去。马天荣就告诉了自己住家的方向,少妇才走了。

夜间,少妇果然来了,两人便成了好事。马天荣觉得少妇的肌肤滑嫩异常,点灯一照,皮肤又红又薄像婴儿,浑身长着细毛。他觉得奇怪,又怀疑她来路不明,自己想这个少妇莫非是狐?就开玩笑般地追问她。那少妇也不隐讳,自认是狐。马天荣对她说:“你既然是仙人,当然会要什么有什么。蒙你对我这么相好,能否送些银子救济我呢?”少妇答应了。第二夜来到,马天荣就向她要银子。少妇故作惊愕地说:“我忘记了。”天明少妇临走时,马天荣又嘱咐了一遍。到了夜晚,少妇来后,马天荣就问:“我要的东西大概没有忘记吧?”妇人笑着说请再等一天。过了几天,马天荣向妇人要银子。妇人笑着从袖中拿出二锭银子给他,约五六两,翅着边有细花纹,非常好看。马天荣很喜欢,包好后珍藏在柜子里。

待了半年,马天荣有事需要钱用,就拿出藏的银子让人看。人们看了后说:“这是锡。”用牙一咬就掉下来。马天荣大为惊骇,收好回了家。到了夜间,妇人来到,马就对她生气地说风凉话。妇人笑着说:“你命薄,担不得真金呀。”一笑了之。马天荣说:“听说狐仙都是国色天香,可你却不然。”妇人说:“我们都是随着人变。你连一金之福都没有,落雁沉鱼的美人,你如何能享受?就我这个丑样子,当然配不上侍奉上流人物;然而比起大脚驼背的女人,也算是天姿国色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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