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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大八义》·五 回 请何玉初会丁云龙 得秘信头探打虎滩

大八义 杨德茂 著

话说宋锦弟兄,正在酒楼吃酒,会过那人酒账,那人说了声谢谢,转身下楼而去。宋锦这么一想,他是谁呢?听着说话的口音,太已的耳熟,当时想不起。赵庭道:“您认他不认识?”宋锦道:“听着说语耳熟,没看见脸,不知道他是谁。你们哥三个先在此吃酒,等我到店里去看一看。”说话之间,他就出去了。一直到了那吉祥店门前,大声说道:“何不着,范不上,你二人快去告诉你们东家,我来收这个买卖来啦。”两个伙计来到外面,问道:“您是干什么的呀?”宋锦说:“我姓宋,我叫宋锦。你赶紧往里回禀,要不然我是亮刀全宰。”伙计一看他,身体魁悟,肋下佩刀,往脸上一看,面带怒气,连忙来到了里边,说道:“东家您快出去看看去吧,外边来了一个宋锦,他来收这个买卖来了。”何凯连忙随了出来,到了店门外。宋锦一看是二爷何凯出来了,连忙紧行几步,身搭一躬,口尊“二哥”。何凯用手指着说:“贤弟免礼。”二人一同来到客房。宋锦道:“这样伙计用不用两可。”何凯说:“那个伙计呀。”宋锦说:“就是他们,何不着,范不上。他二人花言巧语,小看人,差一点儿没将我的宾朋,给置於死地。”何凯忙问:“那一位宾朋呢?”宋锦说:“就是那震天豹子李翠,追云燕云龙。”何凯说:“他二人不是入府当差啦吗?为甚么来到这里呢?”宋锦道:“听他二人所提,你们爷六个早就到了家啦。”何凯说:“我们前天到的家。”宋锦又问:“四小将啦?”何凯道:“何润接了七辆镖车,叫他们哥四个昨天送镖去啦。”宋锦道:“你们爷六个的马脚力很快,我们哥两个,老没追上。咱们是前后脚起的身呀。”何凯说话之间已然到了里面,当时何玉迎了出来,与宋锦见了面,一同到屋中落坐,问起话来。宋锦道:“我给石俊章道谢来啦。”何玉问道:“作甚么给他道谢来啦?”宋锦说:“要是没有他,我们哥八个不能戴上守正戒淫花。何玉说:“他是徒弟,何必给他道谢呢。他的脾气太已的左烈,大弟你多多的原谅。”宋锦道:“他们须用多少日子回来呀?”何玉说:“至多也就是半个月,就回来啦。”宋锦道:“你们爷六个好快的马呀,也搭着我们是步下走,会没赶上。”何玉说:“家中没有人,只有何润一人在家,我不放心,接来往镖车,过镖送镖。”

原来镖店是镖店,镖行是镖行。镖行竟住着保镖的达官。比方如今有人有一万两银子,行走不开。这里有镖店,您来到镖店,跟他们说明白了,自己的家乡住处,要将这一万银子保到地处,应当给多少钱。当时店中掌柜的说明,您给五百银子吧,那您就在家中等候。他再问明白贵姓高名,雇镖车的通罢了名姓。来人说,我前往叫王子林,到王子林就是一万银子收下,再给七百两银子,提五百保费,另外达官奉送二百酒钱。镖店铺掌,这才来到镖行。这个镖行行长是青爪熊左林。左林手下宾朋,全是练武的,满全是那江湖绿林人。他问道:“你们诸位,是那位去?”这个说“我去”。说:“你拿我镖行镖旗,这个旗子是白缎子做地,青火沿,二尺四长,一尺八宽。上面画着一口金背砍山刀。刀尖朝上,刀刃朝外。旗面上有一行小字,上写祖居青州府北门外,左家寨,姓左名林,青爪熊的便是,上五门第四门的。这个达官接到镖旗,直奔镖店。无论几辆镖车。将镖旗插在头辆车上,从青州起身后奔河间府。走在中途路上,那占山住岛的一瞧,车上有镖旗。再瞧不认识达官,认识镖旗,镖车也可以高枕无忧。要是镖旗与达官全不认识,再遇见吃浑钱的啦。乍入芦苇,行话不懂,仰仗人多。把镖车给截住。达官身带重伤,回到镖行,备说前情。左林一看,追问镖行的伙计,伙计当时说明不是这么回事,已将镖失去。左林还得给这达官调治伤痕。左林赔镖店纹银八千,镖店里赔王子林九千。倘这个达官,若是故去了,镖行也不赔镖店啦,镖店也不赔雇镖的啦,他们是各有分别。

如今何玉跟宋锦说:“这是镖行里的规矩。”宋锦道:“小弟明白了,我们记得有一次行在中途之上,树林中有夫妻二人上吊。我们哥俩个将他们救下来啦,盘问他们为甚么上吊。他们说:我给人家管一挡子闲事,丢去了纹银一百两,没有脸面见人家,故此上吊。我当时周济他们纹银一百,那夫妻二人,磕头道谢而去。”何玉说:“你们二人留名姓没有?”宋锦说:“我没留姓名姓。”何主说:“学会文武艺,货卖帝王家。帝王家不用,货遇识家。在外面行侠作义,杀赃官灭土豪,除治恶霸,救的是义夫节妇,孝子贤孙,保忠良爱豪杰,杀富济贫,不留名姓。这才是行侠作义的根本。”宋锦说:“我们跟他夫妻不认识。”何玉说:“不管认识不认识,见死不救非是英雄。”宋锦说:“要有咱们至近的宾朋殉难,咱们管不管。”何玉说:“应当管啦,舍死忘生,拔刀相助,协力相帮。”宋锦说:“要不是敌人对手,死在人家刀头之下啦。”何玉说:“死而无怨,那怨咱们艺业浅薄,经师不到,学艺不高,尽其交友之道,神前一股香。”宋锦赶紧站起,撩衣襟拜倒,说道:“小弟给哥哥行礼,现在有求我的宾朋。”何玉说:“那一家啦?”宋锦说:“震天豹子李翠,追云燕子云龙。”将他二人入府当差,丢失宝铠之事,细说一遍。何玉一听,忙问:“贼人盗宝可有柬帖?”宋锦说:“有柬帖,现在王爷的谕下,竟将他二人的家眷,扣押在三法司的南牢,放出他二人寻找盗宝之寇。将此贼捉住,宝铠回都,才能将他二人家眷放出南牢。如今他二人飘流在外,万般无法,无处可寻,无处可找。二人到了吉祥镖店,拜访兄长,店里伙计一看他二人狼狈不堪,几句恶言恶语,将他二人,干涉走啦。二人便在西村头以外,树林中上吊。巧遇我弟兄二人,将他二人搭救。”何玉道:“你来啦,他们哥三个啦,怎么不让进镖店呀?”宋锦道:“我这么一想兄长大概是有话。”何玉说:“愚兄我不知,我实在没话。我要那样办事,还有人跟我何玉交朋友吗?我说怎么这些宾朋来往少啦,原来是这些伙计跟先生,全给我得罪走啦。兄弟,前边事情,我是一概不知。我将他们逐出店外,是我们何姓之店,一概不准用。”宋锦这才将王谕柬帖递了过去,何玉接过一看,说道:“宝铠有啦。”宋锦说:“兄长您怎么一瞧,就知道宝铠有啦?”何玉说:“大弟呀,这宝铠所为二弟的事情,这个盗宝之寇,专为跟你们哥几个斗一口气。”宋锦忙问道:“此人是谁呀?”何玉说:“此人不是咱们山东人。”宋锦说:“那么他是那里的人氏?”何玉说:“他是西川银花沟的人氏,莲花塘所辖。他们是弟兄二人,他二弟是银花太岁普铎。你瞧他写的这柬帖,名姓、绰号、山名、地名、全留下啦。”宋锦道:“您看的那是甚么啦?”何玉说:“上写一口单刀背后插,飘流湖海走天涯。不为此铠连珠价,皆因绿林大话发。若问盗铠名和姓,普滩以内生金花。是金花太岁普莲,这个山在我这东南角下,相离约有三十多里地,屯龙口打虎滩。”宋锦说:“我听这个山寨很耳熟啊。”何玉说:“这山上你没去过,就在我这店里,你跟老哥哥会过一次。”宋锦说:“那一家呢?”何玉说:“倒退十几年的光景,我给你弟兄致引,神偷小毛遂丁银龙。”宋锦这才如梦方醒,说:“老哥哥年迈,将山寨让啦。”宋锦说:“就让给普莲啦。”何主说:“内中情由我莫名其妙。自从那老哥哥一让出山寨,他们把上头兵卒满散,空山一座,交与普莲。当时神偷小毛遂丁银龙,带着家眷回家,如今算起来,已然弃山寨十二年。现下那山赛里面,共成大事,普莲从西夏带来的能人,会排走线轮弦,无与绝伦,水旱两路,逢山遇岭,俱都有消息埋伏,水内有搅轮刀,刀墙三道。旱地有利刃窝刀,群墙之上,有滚檐坡棱砖。枪杆内暗藏冲身毒药弩。群墙展面,挂着有卷网,下面有翻板弩箭坑。平川之路有扫膛棍,过去就是串地锦,再过去那串地锦,就是木猴阵。过去木猴阵就是护山壕,里岸至外岸,足有五丈宽。里岸有大船十支,小船十支,里面有水旱两路的喽罗兵。正座的寨主四位,副座的寨主四位,把守山口的寨主一位。正座的寨主是金花太岁普莲,二座是贪花童子黄云峰,第三座寨主是巡花童子黄段峰,四座便是狠毒虫黄花峰。副座的四位寨主,叶德、叶茂、叶福、叶喜,弟兄四人。那把守山口的寨主,是八臂哪吒叶秋风。喽罗兵丁,足有七千挂零。此山寨往下是非常的坚固之极。”何玉一跟宋锦讲话,外面伙计跑了进来,说道:“回禀东家,外边有醉汉,请您赶紧观看,手持朴刃,见人就杀。”何玉说:“杀了那个啦?”伙计说:“刚进店来还没杀呢。”何玉何凯宋锦弟兄三人转身形往外,宋锦说:“大哥不用着忙,那不是外人,是咱们三个贤弟。”三个人到了店门里一看,果然是李翠云龙赵庭。

原来三个人在酒铺喝酒是赵喝赵烦。赵庭说:“走啦,咱们哥三个,把刀都亮出来。先宰那个全不管,范不上。”赵庭三个人来到了店门口,他唔呀唔呀的说道:“全宰呀。”伙计一听是大吃一惊,吓得颜色更变,连忙往里就跑,禀报东家知晓。哥三个得知,这才回来,大家相见。三个人上前给何氏昆仲行礼,将他三人让到里边,分宾主落坐。何玉问李翠云龙的前情,李翠忙将入府当差,以及丢失宝铠之事,细说了一遍。何玉说:“容等四个孩儿回来,店内有人,咱们弟兄六个赶奔青州府,阴县东门外,丁家寨,约请兄长丁银龙,进山要铠,易如反掌,如探囊取物一般。”宋锦道:“咱们那边的酒饭账,给了没有?”赵庭道:“没有给哉。”何玉道:“不用给啦,那个买卖,如同咱们的一个样。”说话之间忙叫过一个伙计来,说道:“你快去到酒铺,将他们哥四个的酒饭钱,拨在吉祥店账上。”伙计答应前去拨账不提。当下何玉出去将店门关了,叫先生写了一个字条,贴在店外,说此店不卖外客。哥六个在店中相候四小将,非止一日。

这一天外面有人来报。何玉忙问:“甚么人来啦?”伙计说:“你们打算请谁去,谁来啦。原来是老达官来到,另外还同着一位,那一位我们大家全都不认识。”六位人一听,连忙迎了出来。宋锦、何玉、何凯,到了外面,见了丁银龙,忙上前跪倒叩头,口称:“大哥在上,小弟们这厢有礼。”丁银龙用手相搀,给宋锦道喜,说:“宋大弟你大喜了。江湖绿林之中,让你们哥八个为尊啦。你们八弟兄戴上守正戒淫花。”宋锦说:“大哥您先不用说啦。来呀,李翠、云龙、赵庭,你三人过来,拜见丁大哥。”三个人上前行礼,礼毕,马匹交给店伙计。丁银龙将褥套取下来,大家一同往里而来。到了里面,丁银龙道:“我再给你们哥几个,引见一位朋友,此人姓李双名文生,人送外号飞叉手镇关东。”又向李文生替他们各通了名姓,大家相见。何玉道:“但不知慎重一阵香风,将兄长刮到何家口呢?”丁银龙说:“我为一点笑谈的事。”何玉问:“跟何人呀?”丁银龙说:“就跟你李大哥。”何玉说:“你们哥俩因何提起啦?”二人这才说他们的来意。丁银龙道:“我弃舍山寨,带你嫂嫂回家。不想家门不幸,你那嫂嫂病故了,给我遗下一个小女孩子。此女年方七岁,我传的是文武全艺,但是无人每天给姑娘梳洗打扮,我带着姑娘上李仁兄那里去啦,我非常的着急。你说我再续弦吧,又怕此女受气,又怕弟兄耻笑於我。后来听李兄所提,他家中也有一女,名叫李翠屏,今年才五岁。有您弟妹,您可将小霞姑娘,搁在家中,叫她们在一块,叫她婶娘给她们梳洗打扮。”丁银龙道:“我也曾说明,此女我养活的太娇。李兄说:彼此一个样。我说:放心不下。李兄说:“也不能虐待於她。您可以回到宅中,将婆儿丫环们都归到我家,将空宅院交给当家什户,拼到一处,年陈日久啦。李文生对我说,普莲在外面风声很大,屯龙口的名誉可不好惹,恐怕那个普莲给您惹下了风波之事。当时我闻听心中一想,也许有的,我们这才到店中。”何玉说:“兄长这是您来的正好。不来我们还要前去找您去啦,他真给您惹下了风波之事。”丁银龙道:“何玉,你也是我的朋友,他也是我的朋友。你可不要给他栽赃,千万不要移祸於人。”何玉说:“我做甚么移祸於人呀,这里有他的柬帖。”丁银龙道:“只要是他的柬帖,我认识他的笔迹,一看便知,拿普莲是何人走差呢。”何玉说道:“就是李翠云龙二人。”二人忙上前说道:“我们的老娘家眷,满在三法司南牢,做为押账,放我二人飘流在外,将盗铠之贼拿回交差。贼铠入都,那时才能放出我满门家眷,将功折罪。”丁银龙道:“我拜托你们弟兄二人,你若到那里将铠要出来,解送都京,案后再拿不来此铠呢。”丁银龙说:“若是拿不来此铠,我以魁首相见,我这就前去。”何凯说:“丁仁兄且慢。我那嫂嫂病故之时,那普莲上您家去了没有?”丁银龙说:“诸亲贵友,我全没送信。”何凯说:“您让山寨时,有几名寨主?”丁银龙说:“就是普莲,银峰、段峰。”何凯道:“您让他们多少日限啦?”丁银龙道:“捏指一算已然一十二载了。”何玉道:“现下人家造成的铁壁铜墙一般。”丁银龙道:“那不要紧,山寨是我的。我到那里跟他要宝铠。他如不给铠,我跟他变目。我人老,我的军刃不老。我好以纳闷,那普莲盗铠所为那般。若说你跟李翠云龙有仇。”李翠道:“我们与他平素不相识,怎么能有仇呢?”何玉道:“丁兄长您有所不知。”丁银龙说:“那么贤弟你可曾知晓。”何玉道:“我略知一二。”丁银龙问道:“你既然知道,可以说了出来,我听听倒是为了何事。”何玉道:“所为就是江南赵爬碑之事。”丁银龙道:“那江南赵爬碑,碍着他甚么事啦?”何玉道:“只因江南赵他在爬碑之时,说了些个朗言大话。”

他蜴子爬碑乃是一种绝艺,他在碑上爬着的时候,他说上五门,大六门,散二十四门,左十二门,右十二门,外六大门,点穴三门,老少人等,都能练我江南赵这手绝艺。惟独下三门的淫寇,皆因他见美色起淫心,镖喂毒药,配带薰香,败坏好人家的门风,毁少妇长女,淫乱奸情,他们绝对练不了我赵华阳这手绝艺。”赵庭在碑碣之上胆大狂言,口出不逊,辱骂莲花党之人。下三门的人无人敢答言,东南角下,怒恼金花太岁普莲。普莲说:“三位贤弟,我给小辈来个金风未动蝉先觉,暗算无常死不知。”说话之间,伸手探兜囊取出一种暗器,名为五谷飞篁石,足有头号的核桃大小,暗拿准备。

按下普莲暂且不表,那边赵庭说:“给我看过一盅香茶来。”这才有人献茶,赵庭伸手把茶接了过来,捧在手内。他低着头翻起脸来往四外观瞧,在东面站着宋锦师兄,挨着师兄是师弟白胜公。由打苗景华又挨着胜公,他紧挨着碑下的左边,身披英雄氅,并未伸袖。在西面站着是五弟张明,六弟陶金,七弟洪芳,八弟弱芳。他在碑上让道:“你们兄弟哥哥吃茶。”大家说:“您用吧。”赵庭说:“您用吧。”赵庭说:“李玄清,我能在碑碣之上,爬五寸香的工夫,你们成吗?”李玄清叫钻云燕云良,找城隍庙的道长,找香炉一个,细线香一支,插在香炉之内,外面露着五寸,拿引火之物就将香点着了,香要是立着较比躺着着的慢。这才怒恼普莲,他一听大家人等鼓掌大笑,听大家所说,天上无有,地下无双,一手绝艺,可戴守正戒淫花。旁边有人说话,说:“他一个人戴花。”又有人说话:“总算他们人头一门,不论多大年岁都得跟他们按弟兄呼之,人前献贵,傲里独尊。”普莲看出破绽。这才用飞篁石打赵庭。张明亮就听见东南角上,带着风声来了一物。他忙用报君知往上一搪,当的一声,将石头子挡回。怒恼宋锦,扭项一瞧,那飞篁石由东南而来。他说:“苗庆白二位贤弟随我来。”三个人到了东南解上,各亮军刃,抱刀自问:“那一们宾朋所发?”连问三声,无人答言。弟兄三人破口辱骂,在旁边有人说话,说:“斗者不怕,怕者就不用斗。逢强智取,遇弱活捉。明箭好躲,暗箭最不易防。”普莲颜色更变,当时说:“宋锦你且住口,你们仰仗你弟兄,人多势众,乌合之众狗党蜂群。你看普莲生而何欢,死而何惧?宋锦你弟兄随来,咱们是外面较量。看一看你们哥们有多大的本领。”普莲、云峰、段峰、黄花峰摘头巾,甩大氅,勒绒绳,紧线带,高挽袖面。衣襟一掖,每人是推簧亮刀,纵身形跨上东南的戒墙。普莲回头说:“宋锦你弟兄随我来,咱们是城外头较量。宋锦、苗庆、白胜公,一看四寇越墙而过,宋锦就要往东南追去。白胜公用手相拦,说:“兄长且慢,您要从此处上墙,恐受他人的暗算。咱们弟兄可以从这边走。”往北一错,由东面墙上纵了上去。到了墙头之上,低头往下一看,那四寇果然在墙根底下浑衣而卧,刀交左手,右手登着毒镖,正要打卧看巧云锁喉镖。宋锦跳下墙来,四寇一看此计没用上,镖入兜囊,刀一换手,赶奔东门。前走四寇,后跟三将,追的甚紧,穿街越巷。四寇在前口出朗言,说“男女老乡闪开一条生路,挡我者死,闪我者生。”大家扭项回头一看,来了七个人,手执军刃,出了东门啦,一过海河吊桥,认大道陆地飞人相仿,脚程很快,跑出也就有三里来地,一直正道。路南有片竹塘,四寇心中所思:宋锦三人脚程比我们很快,八门人他们是走一门。左云鹏亲传,刀法出众,武艺出群。“弟兄随我来。分竹子转身形,往里而来。那竹塘里面黑暗处,谁要往里一钻,我们当时就可以要了他的命。”他们四个人拿好了主意,这才在竹塘内一伏。那宋锦弟兄三个,来到了竹塘,四寇踪影不见,苗庆就要分竹子向竹塘内来。宋锦说:“贤弟少往里去。”哥三个围着竹塘绕了一个弯儿,一看四外无人,竹苗竹叶不动,弟兄三人好以的纳闷。就听正西有人说话,连连喊,口尊:“兄长千万别往里追。贼人在暗处,咱们在明处。他们用了军刃,咱们躲之不及。恐与咱们不利,受他人之害,路遇再说就是。”宋锦一看,来者是六弟陶金。他们哥四个这才回归城隍庙。他们走后,那时金花太岁普莲,弟兄四人藏在竹塘里面,心中暗想。普莲说:“三位兄弟,咱们的马匹行装褥套,东西物件,银钱等项,抛在店口。不是我普莲惧怕他等,人家正门正户人等太多,五路保镖达官,人都结有团体之心。咱们这下三门的人,李玄清道长,不给咱们大家主事。皆因我等带你们弟兄三人远逃,耗到昏天,等到汪攒,再去取回。”那昏天是江湖人说黑了天啦,汪攒就是二更天。

当时他们耗到天黑时候,出了竹塘,取回东西物件。一路之上,饥餐渴饮,夜住晓行,来到了屯龙口打虎滩。山口的里面,护山的喽卒手捏嘴唇哨子响,就从里面冲出一支船来。船贴外岸,普莲等四个人,弃岸登舟,那水手忙用篙支船,冲至里岸。普莲弟兄四个人,上了岸。普莲道:“你们把小船驶回,换出一条大船,在此等候。”水手点头。弟兄四人来到了山峰之上,后奔大厅。八臂哪吒叶秋风、叶茂、叶福、叶喜、巧手将殷智文、妙手先生殷智武、高平、高安、高吉、高庆大家人等急忙迎下厅来,吩咐摆酒,当时与他接风洗尘。殷智文、殷智武、叶秋风,弟兄三个人,看普莲的气色不正。叶秋风问道:“贤弟你的气色不正,所为那般?”普莲道:“兄长您不必问啦。”叶秋风说:“兄弟,有话你说。”普莲这才将江南赵庭在碑脚之上,辱骂莲花党之事,详详细细全说啦。又说:“可叹咱们下三门的门长在西川地面,独立莲花党,不护众,发卖五路薰香,天明五鼓返魂香,天明五鼓断魂香,八步紧,断肠散,子母阳阴拍花药、解药、断魂香用解药,返魂药等不用解药,兄长想我弟兄四人,在苏州江南城隍庙,看赵华阳爬碑献艺,那里看主不少,正门正户人等太多,莲花党的宾朋也不少。赵华阳说出朗言大话,辱骂莲花党的宾朋。九手真人李玄清,他是下三门,头门的门长,二门门长一文钱谢亮,三门门长钻云燕余良,那时三门的门长,就在那里辱骂,他们会不敢答言。这不是欺压莲花党,没有能人吗。三门的门长畏刀避箭,不敢答言,是配带薰香的没有一个斗虫。我普莲一看这个形景,配带薰香的人没有义气,没有联合。我看人家正门正户五路保镖达官,实有护众联合的义气,小弟我在暗中拿出飞篁石子,打江南赵头顶,实意候是打算把他头顶打破。不想被那夜行鬼张明亮,抖手扔出报君知,竟将石子挡回。宋锦苗庆白,到了莲花党的人群中,手持利刃,辱骂莲化党的宾朋,出口不逊,难以为情。他没骂打暗器之人,小弟不能答言。三位门长不也拦人家,宋锦这才骂打暗骂之人。小弟答言,兄长您可要细想,我要跟他单打单斗,可以跟他动手。怎奈他们正门正户的人太多,师兄弟哥八个全在当场啦。我们只是弟兄四个,我普莲当时不得已而为之。我与宋锦说:“咱们在城外来较量高低。当时我们四个人倒身形跑出界墙之外,他们三个人追了出来。到了东门以外,我们会没把他们抛下。路南有一竹塘,我们便隐竹塘以内。八义的弟兄连心,有人将他哥三个,叫回去了。我们才耗到天黑,这才出竹塘回山。兄长啊,那江南蛮子赵庭,实有绝艺,天上少有,地上无双。他在碑碣之上爬着,实在难练。我普莲打算做一件惊天动地之事。”叶秋风说:“贤弟,你要打算做出点甚么事来。”普莲说:“我要做出一件事情,惊动那些长翅鸟纱、方翅鸟纱、团翅鸟纱、青衣小帽的兵卒,让他们大家全得胆战心惊。”叶秋风说:“贤弟你还要刺王杀驾吗?你这个可错呢。”普莲说:“兄长你比我年岁大,您给我出一条妙计。”叶秋风说:“贤弟,要依我之见,你入都盗件国宝来,留下一张柬帖。盗宝你不留柬帖,那不是跟看国宝的有仇吗。人家没招你,没惹你。”黄云峰在一旁答言,说:“二位兄长且慢,兄长要盗来国宝。官方必然办案,必须略知一二。倘若知道此宝落到本山,外有雄兵百万,战将千员,将山寨攻开。那时你我大家难以脱逃,兄长落一个盗宝之寇,身领国法,凌迟处死。我等大家随您项上餐刀,这不是人财两空吗,后悔晚矣。人家江南蛮子赵庭,他为的是守正戒淫花。二为是成名露脸,三为的是扬名天下。你我大家为死呀。”普莲说:“贤弟,我怕你们哥三个受累。要没有你们三个人跟着我,我早就动了手。治死一个够本,治死两个赚一个。”说到此处,不由动了无名火起,遂说:“贤弟你还是不用拦,我马上就要下山,叫仆人与我备马,我上都京走走。”大家相拦,普莲站起身形亮出来刀来,将刀搭在肩头之上,说道:“那一位再劝我,我是抱刀自杀。”大家当时就不能拦啦。

普莲才来到前面家中,安置已毕,收拾好了行囊,散碎金银多拿,来到山峰以下。有人给他预备行囊、褥套、马匹,到了里岸。令水手搭上跳板,普莲拉马离岸登舟,向众人道:“列位暂且请回,我去去就来。”船离里岸,船到了南岸,他们搭上跳板,普莲押马上岸,那船自行冲回。普莲上马,由此起身。一路之上,饥餐渴饮,夜住晓行,来到了都京,东门关外东头,翻身下马,拉马往街里行走。两旁铺户,非常的繁华热闹。他到了桥梁之上,进东门之内再看,人更多啦。普莲忙向一行路人抱拳问道:“这位老兄,我与您领教领教,这个麒麟大街在何处?”那人说:“从此往南,拐弯往南,拐弯往西,那里就是麒麟街。”普莲谢了那人,他一直的就奔麒麟街而来。到了大街之上,有家三元店,他到门前,叫道:“店家。”里面有人答言,出来一个伙计。普莲瞧他平顶身高六尺身材,面似姜黄,粗眉阔目,准头端正,四字海口,大耳相衬,光头未戴帽,高挽牛心发鬈,竹簪别顶。头蓝布贴身靠袄,头蓝布底衣,腰结一条围裙,白袜青鞋,忙问他道:“你们这里有单间没有,清静的所在?”伙计连连答应。说:“我们这里有,有,有,您随我来,到里边看看。”普莲随他到了里边,一看那东房五间,全是单间,当时将马交与伙计,把行囊褥套,搬到北头一间屋中,伙计将马给拉到后边去了。少时伙计回来到屋中问道:“客官您这是从那来?”普莲道:“我这是由西川来。”伙计说:“您到这里有甚么事吗?”普莲说:“没有事,不过我听说这里新翻盖的大街,十分热闹,故此我到此逛一逛。”遂说:“伙计说:“我没念过书,我没起过大号,排行在二,人都管我叫张二。”普莲说:“是啦,我必须在此地住个一个多月呢,那我就尊称你为张二吧,好不好呢?”伙计说:“岂敢岂敢。”普莲说:“张二,你们这条大街,真是听景不如见景,全说你们这里非常热闹,如今一看,并不算得热闹哇。”伙计说:“您这些日来,是不热闹。您要前三两月来,是非常的热闹。”普莲说:“那些日怎么那么热闹呀。”伙计道:“要说起来,还是您这练武的吃香,由打山东青州府都江县北门外李家岭,来了二位侠客爷,在山东惊天动地。”普莲说:“那一家呢?”张二道:“我是听管家大人所提。”普莲问:“那一家的管家?”张二说:“八主贤王府的内管事的,我跟他有个不错,我是听他说的。”普莲道:“那个人呢?”张二说:“他说的是来了一个震天豹子李翠、追云燕云龙,是左十二门头一门的人。二人入府当差,照管万佛殿。”普莲道:“这个八主贤王府,在甚么地方?”张二说:“您出我们这店往西,见十字街往北,路西有一巷口,叫八宝巷。路北有一小夹道,从那小胡同口上再往西,路北有一广亮大门,门前有许多门军,往来巡视。那里就是八主贤王府。”普莲说:“那万佛楼有甚么要紧的呀?”张二说:“我听管家大人李明跟我说过,想当初大宋朝,一开国之时赵太祖、赵太宗使的军刃。”普莲说:“使的甚么军刃呢?”张二说:“马上是盘龙棍、盘龙枪,步下是九棱凹面金装锏,身上穿着金书帖笔闹龙宝铠。上身穿着此铠,刀枪不入,在那万佛殿供着,传留在现下已然八帝啦。而今王驾千岁,是徽宗的御弟,是宣和皇帝的叔父,宣和驾崩,死后宣封钦宗,王爷逢每月初一日正午,必要亲身去参见。夜内子时,来到万佛殿参拜四宝。王爷为看护缺少能人,所以他们张贴皇榜。这才有李翠、云龙入府当差,夸官三日,所以这麒麟大街是十分的热闹。”普莲一想遂说:“张二,明天就是十五哇。”张二说:“对了,明天是十五。”普莲心中一动,遂叫张二给预备酒饭。张二道:“现下不到开饭之时,灶上无人,您必须稍微等一等。”普莲说:“好,我等一会儿再吃吧。”说话之间伸手从褥套之内,取出散碎银两,放入兜中,对张二说:“伙计,你将门帘给我挂上,我到外面散逛散逛。”说话之间,普莲转身形往外,张二随后出来,将屋门倒带,拿铁锁头将门锁好啦。

普莲出离了店往西,到了十辽街路南,有一座五间门面的大酒楼,在酒楼的西角有一个立额,上写蓝地金字,西面包办酒席,北面临的小卖,横着一块匾,黑地金字,上写美丰楼。廊子底下西头,犄角那里有个酒摊。普莲这才来到了酒楼之上,挨着楼梯有一张桌儿,他就坐下啦。酒保赶紧过来,擦抹桌案,问道:“客官您吃点甚么?”普莲说:“你给我报一了酒名儿。”酒保说:“有莲花白、有十里香、有黄酒、有多年的绍兴酒。单有一类酒,是特别的好。”普莲说:“是甚么酒?”酒保说:“是女贞陈绍。”普莲说:“你每样给我打上一壶,给我配上四样菜。”酒保答应走去。少时全给端了上来。普莲在此地,独自用酒。正在此时忽听楼梯响,他不由的低头往下一看,上来一个官军,是青衣小帽。酒保往下一看,正是王府里当差的。那人上了楼,酒保道:“兄长您这些日子为甚么没上这里来吃酒?”那当差之人说道:“现下我正练武啦。”酒保说:“您跟谁练啦?”差人说:“我与李翠云龙。”酒保说:“他二人是干甚么的?”差人说:“他俩人就是那山东的侠客呀,来无踪,去无影。他二人说啦,也不是夸下海口。据我这么一瞧,他二人这一入府当差,不用说丢东西,连一根毫毛都不能缺少。”普莲这么一听,不由气往上撞。直吃到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遂说道:“酒保快给我算账。”酒保忙过来算好,说:“您这里一共是二两三钱五分。”普莲伸手取出一块白金,有五两开外,摆在桌案之上。酒保说:“我找给您呀。”普莲说:“除去柜上之外,剩下全是你的。”酒保一见是连连道谢。普莲道:“你不必谢。”说着起身离了酒楼。

一边走着,一边心中暗想:我何不到八主贤王府,采一采道呢?他就按照张二所说的道路,来到王府。到了那里一看,实在是繁华热闹,顺东夹道往北,到了中间。看这个夹道也就有四尺来宽,东面是民宅,西面是府墙。抬头看墙高有两丈四尺有余,出了夹道往西,迎面一座楼。到了跟前,在门前有几个人在议论。他便站住偷耳窃听。这兵卒所提,他是左十二门头门的,能为出众,武艺超群,不用说丢东西,连根草刺也少不了。就这样才回到三元店,天色已晚,他要酒菜,吃喝完毕,店里伙计问他道:“客官您还要甚么不要啦?”普莲说:“你给我沏一壶茶来,再拿一盏把儿灯来,将文心四宝拿来一用,我给朋友写封信。”店里伙计答应了出去,少时之间,全给他备了前来。普莲道:“我叫你再来,我不叫不用你来。”伙计连忙点头,到了院中,交代店里的规矩,说:“你们众位客官,还要甚么不要啦,要是不要。我们可要关门封火,放犬拢牌啦。”规矩交代了三声,无人答言,照旧所为,店中伙计,拾妥完毕,睡他们的觉不提。

此时普莲,在屋中喝了一盅茶,那灯放在窗台之上,双扇隔扇紧闭。他来到了床榻之上,合衣而卧,养神,直耗到天有二鼓,普莲这才站起身形,见那烛芯约有二指挂零,屋里阴阴惨惨。普莲主意拿定,将白昼衣服通行换去,换好了夜行衣,寸排乌木钮,兜裆滚裤,上房的软底鞋袜,鸾带系腰,紧衬俐落,绒绳十字落甲绊,背后勒刀,绢帕罩头,撮打拱首,将白昼衣服,打成一个小包袱,盘水裙打成腰围子,抬胳膊,踢了踢腿,并无不合适之处。前有三囊,食囊、镖囊、百宝囊,薰香兜子一个。里面是天明五鼓返魂香。通盘收拾好了,这才施展百步吹灯法,用二指一掐口,将灯吹灭,开了双扇,蹑足潜踪,来到外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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