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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新唐書》·卷一百五十四 李晟列傳第七十九

新唐書 歐陽修等合 著

李晟字良器,洮州臨潭人。世以武力仕,然位不過裨將。晟幼孤,奉母孝。身長六尺。年十八,往事河西王忠嗣,從擊吐蕃。悍酋乘城,殺傷士甚衆,忠嗣怒,募射者,晟挾一矢殪之,三軍讙奮。忠嗣撫其背曰:「萬人敵也。」鳳翔節度使高昇召署列將。擊疊州叛羌於高當川,又擊連狂羌於罕山,破之。累遷左羽林大將軍。廣德初,擊党項有功,授特進,試太常卿。

  大曆初,李抱玉署晟右軍將。吐蕃寇靈州,抱玉授以兵五千擊之,辭曰:「以衆則不足,以謀則多。」乃請千人。繇大震關趨臨洮,屠定秦堡,執其帥慕容谷鍾,虜乃解靈州去。遷開府儀同三司,以右金吾衛大將軍為涇原、四鎮、北庭兵馬使。馬璘與吐蕃戰鹽倉,敗績,晟率游兵拔璘以歸,封合川郡王。璘內忌晟威略,歸之朝,為右神策都將。德宗始立,吐蕃寇劍南,方崔寧未還,蜀土大震,詔晟將神策兵救之。踰漏天,拔飛越等三城,絕大渡,斬虜千級,虜遁去。

  建中二年,魏博田悅反,晟為神策先鋒,與河東馬燧、昭義李抱真合兵攻之。斬楊朝光,晟乘冰度洺水破悅;又戰洹水,悅大敗,遂進攻魏。加檢校左散騎常侍,兼魏府左司馬。

  朱滔、王武俊圍康日知于趙州也,抱真分兵二千戍邢,燧怒,欲班師,晟曰:「奉詔東討者,吾三帥也。邢、趙比壤,今賊以兵加趙,是邢有晝夜憂,李公分衆守之,不為過,公奈何遽引去!」燧悟,釋然,即造抱真壘,與交歡。晟建言:「以兵趨定州,與張孝忠合,以圖范陽,則武俊等當捨趙。」帝壯之,授御史大夫,又俾神策三將軍莫仁擢等隸之。晟自魏引而北,武俊果解去。晟留趙三日,與孝忠連兵,北略恒州。圍朱滔將鄭景濟於清苑,決水灌之。悅、武俊引兵戰白樓,孝忠兵笮,晟引步騎擊破之,清苑益急。滔、武俊大懼,悉起兵來救,圍晟軍。晟內攻景濟,而外抗滔等,自正月至五月不解。會晟疾甚,不能興,軍中共計引還定州,而賊猶不敢逼。

  疾間,將復進,會帝出奉天,有詔召晟即日治嚴。而孝忠以軍介二盜間,倚晟為重,數止晟無西。晟語衆曰:「天子播越,人臣當百舍一息。義武欲止吾,吾當以子為質。」乃以憑約昏,并遺良馬。孝忠有親將謁晟,晟解玉帶遺之,使喻孝忠。乃得踰飛狐,次代州。詔迎拜神策行營節度使。進臨渭北,壁東渭橋,所過樵蘇無犯。時劉德信自扈澗敗歸,亦次渭南,軍囂無制。德信入謁晟,晟責所以敗,斬之,以數騎入壁勞其軍,無敢動。晟已并兵,則軍益振。

  於是朔方李懷光方軍咸陽,不欲晟當一面,請與晟合。有詔徙屯,乃引趨陳濤斜,與懷光聯壘。晟每與賊戰,必錦裘繡帽自表,指顧陣前。懷光望見,惡之,戒曰:「將務持重,豈宜自表襮,為賊餌哉!」晟曰:「昔在涇原,士頗相畏伏,欲令見之,奪其心爾。」懷光不悅,遷延有異志。晟使間說懷光曰:「賊據京邑,天子暴露于外,公宜速進兵。雖晟不肖,願為公先驅,死且不悔。」懷光不納。

  每兵至都城下,而懷光軍多鹵掠,晟軍整戢。懷光使分所獲遺之,又辭不敢受。懷光謀沮撓其軍,即奏言:「神策兵給賜比方鎮獨厚,今桀逆未平,軍不可以異。且衆以為言,臣無以解。惟陛下裁處。」懷光欲晟自削其軍,則士怨易撓。帝議諸軍與神策等,力且不贍,遣翰林學士陸贄臨詔懷光,令與晟計所宜者。懷光曰:「稟賜不均,軍何以戰!」贄數顧晟,晟曰:「公,元帥,軍政得專之。晟將一軍,唯所命,其增損費調,敢不聽?」懷光默然計塞,顧刻削稟賜事出己,乃止。

  懷光屯咸陽凡八旬,帝數促戰,以伺賊隙為言,卒不出兵,陰通朱泚,反跡寖露。晟懼為所并,上言:「當先變制備,請假裨佐趙光銑、唐良臣、張彧為洋、利、劍三州刺史,各勒兵以通蜀、漢衿喉。」未報。會吐蕃欲佐誅泚,帝議幸咸陽督戰,懷光大駭,疑帝奪其軍,圖反益急。晟與李建徽、陽惠元皆聯屯,適有使者到晟軍,晟乃令曰:「有詔徙屯。」即結陣趨東渭橋。後數日,懷光并建徽、惠元兵,惠元死之。

  是日,帝進狩梁州。駱谷道隘,儲供不豫,從官乏食,帝歎曰:「早用晟言,三蜀之利,可坐有也。」顧渾瑊曰:「渭橋在賊腹中,兵孤絕,晟能辦勝邪?」瑊曰:「晟秉義挺忠,崒然不可奪。臣策之,必破賊。」帝乃安。自行在遣晟將張少弘口詔進晟尚書左僕射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晟受命,拜且泣曰:「京師,天下本,若皆執羈靮,誰將復之!」乃繕甲兵,治陴隍,以圖收復。

  是時,晟提孤軍橫當寇鋒,恐二盜合以軋之,則卑詞厚幣,偽致誠於懷光者。時敖廥單覂,乃使張彧假京兆少尹,多署吏,調畿內賦,不淹旬,芻米告具。乃陳兵下令曰:「國家多難,乘輿播遷,見危死節,自吾之分。公等此時不誅元凶,取富貴,非豪英也。渭橋斷賊首尾,吾欲與公戮力一心,建不世之功,可乎?」士皆雪泣曰:「惟公命。」於是駱元光以華州之衆守潼關,尚可孤以神策兵保七盤,皆受晟節度,戴休顏舉奉天,韓游瓌悉邠寧軍從晟,懷光始懼。晟乃移書顯讓之,使破賊自贖。懷光不聽,然其下益攜落,畏為晟襲,乃奔河中。其將孟涉、段威勇以兵數千自拔歸,晟皆表以要官。

  帝遣使者間道詔晟兼河中、晉絳慈隰節度使,又兼京畿、渭北、鄜坊、丹延節度招討使。帝欲益西幸,晟請駐梁、漢以繫天下望。又進京畿、渭北、鄜坊、商華兵馬副元帥。時京兆司錄參軍李敬仲自賊中來,乃署節度府判官,以諫議大夫鄭雲逵為行軍司馬,擢張彧自副。

  神策軍及晟家皆為賊質,左右有言者,晟涕數行下,曰:「陛下安在,而欲恤家乎?」泚使晟吏王无忌婿款壁門曰:「公等家無恙。」晟怒曰:「爾乃與賊為間乎?」叱斬之。時輸縑不屬,盛夏,士有衣裘者,晟能與下同其苦,以忠誼感發士心,終無攜怨。邏士得姚令言、崔宣諜者,晟命釋縛,飯飲之,遣還,敕曰:「為我謝令言等,善為賊守,勿不忠于泚。」

  乃引兵叩都門,賊不敢出,振旅而還。明日,會諸將圖所向,衆對先拔外城,然後清宮。晟曰:「外城有里閈之隘,若設伏格戰,居人囂潰,非計也。賊重兵精甲聚苑中,今直擊之,是披其心腹,將圖走不暇。」諸將曰:「善。」乃自東渭橋移壁光泰門,以薄都城,連溝柵。而賊將張庭芝、李希倩求戰,晟顧曰:「賊不出,是吾憂也。今乃冒死來,天誘之矣。」勒吳詵等縱兵鏖擊。賊攻華師急,晟以精騎馳救,中軍譟而從,大破之,秉勝入光泰門;再戰,敗卻,僵尸相藉,餘衆走白華,賊大哭,終夜不息。翌日,將復戰。或請待西師,晟曰:「賊旣敗,當乘機撲殄。苟俟西軍,是容其為計,豈吾利邪?」乃悉軍軍光泰門,使王佖、李演將騎,史萬頃將步,抵苑北。晟先夜隤苑垣為道二百步,比兵至,賊已伐木塞以拒戰。晟叱諸將曰「安得縱賊?今先斬公矣!」萬頃懼,先登,拔柵以入,佖督騎繼之,賊崩潰,執其將段誠諫,大兵分道進,雷噪震地。令言、庭芝、希倩等殊死鬬,晟令唐良臣等步騎奔突,賊陣成輒北,十餘遇皆不勝,蹙入白華。賊伏千騎出官軍背,晟以麾下百騎自馳之,左右呼曰:「相公來!」賊驚潰,禽馘略盡。泚率殘卒萬人西走,田子奇追之,餘黨悉降。

  晟引軍屯含元外廷,舍右金吾次,令軍中曰:「五日內不得輒通家問,違者斬。」遣京兆尹李齊運部長安、萬年令,分慰居人,秋毫無所擾。別將高明曜取賊妓一,司馬伷取賊馬二,即斬以徇。坊人之遠者,宿昔乃知王師之入也。明日,孟涉屯白華,尚可孤屯望仙門,駱元光屯章敬寺,晟屯安國寺。斬賊用事者及臣賊宦豎于市,表著節不屈者,擇文武攝臺省官,以俟乘輿。條脅汙于賊者,請以不死。

  露布至梁,帝感泣,羣臣上壽,且言:「晟蕩夷兇憝,而市不易廛,宗廟不震,長安之人不識旗鼓,雖三代用師,不能加之。」帝曰:「天生晟,為社稷萬人,豈獨朕哉!」拜晟司徒,兼中書令,實封千戶。

  晟遣大將吳詵以兵三千到寶雞清道,自請迎扈,不許。帝至自梁,晟以戎服見三橋,帝駐馬勞之。晟再拜頓首,賀克殄大盜,廟朝安復,已即跪陳:「備爪牙臣,不能指日破賊,致乘輿再狩,乃臣不任職之咎,敢請死。」伏道左,帝為掩涕,命給事中齊映起之,使就位。有詔賜第永崇里、涇陽上田、延平門之林園、女樂一列。晟入第,京兆供帳,教坊鼓吹迎導,詔將相送之。帝紀其功,自文于碑,敕皇太子書,立于東渭橋,以示後世云。又令太子錄副以賜。

  始,晟屯渭橋也,熒惑守歲,久乃退,府中皆賀曰:「熒惑退,國家之利,速用兵者昌。」晟曰:「天子暴露,人臣當力死勤難,安知天道邪?」至是乃曰:「前士大夫勸晟出兵,非敢拒也。且人可用而不可使之知也。夫惟五緯盈縮不常,晟懼復守歲,則我軍不戰自屈矣!」皆曰:「非所及也。」

  涇州倚邊,數戕其帥,晟請治不龔命者,因以訓耕積粟實塞下,羈制西戎。帝乃拜晟鳳翔、隴右、涇原節度使,兼行營副元帥,徙王西平郡,實封千五百戶。晟請與李楚琳俱行,亦將治殺張鎰罪,帝方務安反側,不許。晟至鳳翔,亂將王斌等十餘人以次伏誅。

  時宦者尹元貞持節到同、華,擅入河中諭慰李懷光,晟劾元貞矯使,欲洗宥元惡,請治罪。又言:「赦懷光有五不可:河中抵京師三百里,同州制其衝,兵多則示未信,少則力不足,忽驚東偏,何以待之?一也。今赦懷光,則必以晉、絳、慈、隰還之,渾瑊、康日知又且遷徙,二也。兵力未窮,忽宥反逆,四夷聞之,謂陛下兵屈而自罷耳,今回紇拒北,吐蕃梗西,希烈僭淮、蔡,若棄彊示弱,以招窺覬,三也。懷光旣赦,則朔方將士悉復敘勳行賞,追還縑廩,今府庫空殫,物不酬滿,是激其叛,四也。旣解河中,諸道還屯,當有賜賚,賞典不舉,怨言必起,五也。今河中米斗五百,芻稾且罄,人餓死牆壁間,其大將殺戮幾盡,圍之旬時,力窮且潰,願無養腹心疾為後憂。臣請選精兵五千,約十日糧,可以破賊。」帝方以賊委馬燧、渾瑊,故不許。

  晟至涇,而田希鑒迎謁,執之,并其黨石奇等悉伏誅。表右龍武將軍李觀為涇原節度使。晟常曰:「河、隴之陷,非吐蕃能取之,皆將臣沓貪,暴其種落,不得耕稼,日益東徙,自棄之爾。且土無繒絮,人苦役擾,思唐之心豈有旣乎?」因悉家貲懷輯降附,得大酋浪息曩,表以王號。每虜使至,必召息曩於坐,衣大錦袍,金帶,夸異之,虜皆指目歆豔。

  吐蕃君臣大懼,相與議。尚結贊者善計,乃曰:「唐名將特李晟與馬燧、渾瑊爾,不去之,必為吾患。」即遣使委辭,因燧請和,且求盟,因盟謀執瑊以賣燧,於是結贊大興兵踰隴、岐,無所掠,陽怒曰:「召吾來,乃不牛酒犒軍。」徐引去,以是間晟。晟選兵三千,使王佖伏汧陽旁,擊其中軍,幾獲結贊。晟又遣野詩良輔等攻摧沙堡,拔之。結贊屢乞和,會晟朝京師,奏言:「戎狄無信,不可許。」宰相韓滉與晟合,因請調軍食以給西師。然天子內厭兵,疑將臣生事,亦會滉卒,而張延賞當國,故與晟有隙,後雖詔講解,而陰不與也,密言晟不可久持兵,更薦劉玄佐、李抱真經略西北,俾立功以間晟。帝惑其言。

  貞元三年,帝坐宣政殿引見晟,備冊禮,進拜太尉、中書令,罷其兵。詔晟乘輅謁太廟,視事尚書省,賜良馬、錦綵千計。是歲,瑊與吐蕃盟平涼,虜劫之,瑊挺身免,詔罷燧河東,皆如結贊計云。通王府長史丁瓊者,嘗為延賞擠抑,內怨望,乃見晟曰:「以公功,乃奪兵柄,夫惟位高者難全,盍蚤圖之?」晟曰:「君安得不祥之言?」執以聞。

  明年,詔為晟立五廟,追賁高祖芝以下祔其主,給牲器床幄,禮官相事。它日,與馬燧見延英,帝嘉其勳,下詔曰:「昔我烈祖,乘乾坤盪滌,掃隋季荒茀,體元御極,作人父母,則有熊羆之士,不二心之臣,左右經綸,參翊締構,昭文德,恢武功,威不若,康不乂,用端命于上帝,付畀四方。王業旣成,太階旣平,乃圖厥容,列于凌煙閣,懋昭績效,表式儀形,以弗忘朝夕,永垂乎來裔。君臣之義,厚莫重焉。歲在己巳秋九月,我行西宮,瞻望崇構,見老臣遺像,顒然肅然,和敬在色。想雲龍之協期,感致業之艱難,睹往思今,取類非遠。且功與時並,才與世生,苟蘊其才,遇其時,尊主庇人,何代蔑有?在中宗時,有如桓彥範等,著輔戴之績;在玄宗時,有如劉幽求等,申弼翼之勳;在肅宗時,有如郭子儀,掃除氛祲。今顧晟等,保寧朕躬,咸宣力肆勤,光復宗祏,訂之前烈,夫豈多謝。闕而未錄,孰旌厥賢?況念功紀德,文祖所為也,在予其曷敢怠?有司宜敘先後,各圖其象于舊臣之次。」命皇太子書其文以賜晟,晟刻石于門。

  七年,以臨洮未復,請附貫萬年,詔可。九年,薨,年六十七。帝聞流涕,詔百官就第進弔。比大斂,帝手詔,誓以存保世嗣,申告柩前。冊贈太師,謚曰忠武。及葬,又御望春門臨送,遣謁者宣詔于柩車,百官拜哭于道。憲宗元和中,詔其家與屬籍,以晟配饗德宗廟廷。僖宗狩蜀,倉部員外郎袁皓采晟功烈,為興元聖功錄,遍賜諸將,表勵之。

  晟性疾惡,臨下明。每治軍,必曰:「某有勞,某長于是。」雖廝養小善,必記姓名,尤惡下為朋黨者。篤分義,隆於故舊。嵐州刺史譚元澄嘗有德於晟,後貶死,晟旣貴,直其枉,詔贈元澄寧州刺史,晟撫其二子,為成就之。在鳳翔,嘗曰:「魏徵以直言致太宗于堯舜上,忠臣也。我誠慕焉。」行軍司馬李叔度曰:「彼搢紳儒者事,公勳德何希是哉?」晟曰:「君失辭。晟幸得備將相,苟容身不言,豈可謂有犯無隱邪?是非惟上所擇爾。」叔度慙。故晟每進對,謇謇盡大臣節,未嘗露于外。治家以嚴,子姪非晨昏不輒見,所與言未嘗及公事。正歲,崔氏女歸寧,讓曰:「爾有家,而姑在堂,婦當治酒食,且以待賔客。」即卻之,不得進。達禮敦教類若此。

  與馬燧皆在朝,每宴樂恩賜,使者相銜于道。兩家日出無鍾鼓聲,則金吾以聞,少選,使者至,必曰:「今日何不舉樂?」旣薨,城鹽州,復故池,以新鹽賜宰相,帝思晟,乃致鹽靈座。其眷遇終始,無與比者。

  有十五子,其聞者愿、憲、愬、聽云。

  愿少謙謹。晟立功時,諸子未官,宰相以聞,即日召授太子賔客、上柱國。故事,柱國門列戟,遂父子皆賜。

  元和初,領夏綏銀宥節度使。政簡而嚴。部有失馬者,愿署牒于道,以金購之。三日,失馬并良馬一繫署下,且曰:「逸而至,不告,罪當死,謹以良馬贖。」愿歸失馬,而縱其良。境內肅然。徙節武寧軍。會伐青、鄆,數有功,以久疾,用愬代之。召為刑部尚書,俄檢校尚書左僕射,節度鳳翔,自是邇聲色而政衰矣。

  長慶中,徙宣武。始,張弘靖給其軍頗厚,愿至,府庫殫匱,賞賚不及弘靖時,而侈費過之。以威刑操下,用婚家竇緩典帳中兵,驕驁怠沓,牙將李臣則等因衆不忍,夜斬緩首。愿聞變,不及巾,與左右數人縋而逸,奪野人乘,馳以免。其家死於兵,三子匿而免。兵旣亂,因大掠,惟李{宀介}主後務,請諸朝。時責愿不職,貶隨州刺史。入為左金吾衛大將軍,復拜河中、晉、絳等節度使。雖嘗以荒侈敗,不能自悛,軍政愈弛,結納權近,官貲隨賂遺輒盡。蒲人怨,且亂。會卒,贈司徒。

  憲與愬於諸子號最仁孝。長喜儒,以禮法自矜制。調太原府參軍事、醴泉尉。于頔鎮襄陽,辟署於府。時吳少誠張淮西,獨憚頔威彊,時謂憲為之助。又辟魏博田弘正幕府,遷衛州刺史,以治行稱。

  徙絳州。絳有幻人怵民以亂,憲執誅之。河中兵本仰食于絳,而汾可輸河、渭,歲租與糴常數十萬石,故敖保山為固,民之輸者,十牛不勝一車。憲濱汾相地治新倉,當費二百萬,請留垣縣粟糶河南,以錢還糴絳粟,旣免負載勞,又權其贏以完新倉,絳人賴利。入為宗正少卿,副金吾大將軍胡証為送太和公主使。還,獻回鶻道里記,遷太府卿。大和初,繇江西觀察使遷嶺南節度使。

  憲,勳伐家子,所歷皆以吏能顯,政績暴著。善治律令,性明恕,詳正大獄,活無罪者數百人。卒官下。

  愬字元直,有籌略,善騎射。以蔭補協律郎。遷累衛尉少卿。早喪所生,為晉國王夫人所鞠。王卒,晟以非嫡,敕諸子服緦,愬獨號慟不忍,晟乃許服縗。旣練,晟薨,與憲廬墓側,德宗敦遣歸第,一夕復往,帝許之。服除,授太子右庶子。出為坊、晉二州刺史,以治異等,加金紫光祿大夫,進詹事。

  憲宗討吳元濟,唐鄧節度使高霞寓旣敗,以袁滋代將,復無功。愬求自試,宰相李逢吉亦以愬可用,遂檢校左散騎常侍,為隨唐鄧節度使。愬以其軍初傷夷,士氣未完,乃不為斥候部伍。或有言者,愬曰:「賊方安袁公之寬,吾不欲使震而備我。」乃令于軍曰:「天子知愬能忍恥,故委以撫養。戰,非吾事也。」衆信而安之。乃斥倡優,未嘗嬉樂。士傷夷病疾,親為營護。蔡人以嘗敗辱霞寓等,又愬名非夙所畏者,易之,不為備。愬沈鷙,務推誠待士,故能張其卑弱而用之。賊來降,輒聽其便,或父母與孤未葬者,給粟帛遣還,勞之曰:「而亦王人也,無棄親戚。」衆願為愬死,故山川險易與賊情偽,一能曉之。

  居半歲,知士可用,乃請濟師;詔益河中、鄜坊二千騎。於是繕鎧厲兵,攻馬鞍山,下之,拔道口柵,戰嵖岈山,以取鑪冶城,入白狗、汶港柵,披楚城,襲朗山,再執守將。平青陵城,禽票將丁士良,異其才,不殺,署捉生將。士良謝曰:「吳秀琳以數千兵不可破者,陳光洽為之謀也。我能為公取之。」乃禽以獻。於是秀琳舉文城柵降。遂以其衆攻吳房,殘外垣。始出攻,吏曰:「往亡日,法當避。」愬曰:「彼謂吾不來,此可擊也。」旣引還,賊以精騎尾擊,愬下馬據胡床,令軍曰:「退者斬。」衆決死戰,射殺其將,賊乃走。或勸遂取吳房,愬曰:「不可。吳房拔,則賊力專,不若留之以分其力。」

  初,秀琳降,愬單騎抵柵下與語,親釋縛,署以為將。秀琳為愬策曰:「必破賊,非李祐無與成功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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